第四章 本报讯


  〖商报讯〗一位患者在市第一医院住院67天,花费近140万元,平均每天花费2万多元,可是,昂贵的医药费还是没能留住病人的生命。更让人惊奇的是,医药单上居然有患者对其严重敏感的药物,而在患者去世后的两天,医院竟然还陆续开出了两张化验单。

  患者常辉生前是本市前进中学的离休教师。一年前,74岁的常辉被诊断患上了恶性淋巴瘤。因为化疗引起多脏器功能衰竭,两个月前,他被送进了医院的心外科重症监护室。

  患者妻子说,在老伴住进医院重症监护室的两个月时间里,每天早晨七八点,护士长就会打电话来要求家属交钱,差不多每天交2万元。

  记者查看了两个月来的每一张收据。67天住院时间,他们共向医院缴纳139.7万多元,平均每天将近2.1万元。

  然而,高昂的花费没能挽回老人的生命,一周前常辉因抢救无效病逝。在准备和医院结账时,家属意外发现,在住院收费的明细单上,就在老人去世后的两天里,医院竟还开出了两张化验单,共计收费640元。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天医院给老人用了106瓶盐水,葡萄糖用了20瓶,血则输了1万毫升。

  记者采访了该院心外科重症监护室主任吴教授,他说,病人住进ICU的时候,病情十分危重,所以对他治疗护理的强度非常高。但对一天内给老人用了106瓶盐水,输血1万毫升的事,吴教授说自己不清楚,需要问输血科和护士长,而护士长说自己记不清楚了,是根据医嘱来执行的。

  据悉,医院根据家属的投诉,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组。调查组的负责人、医院党委副书记兼纪检委书记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对此事已经进行了调查,结论是:医院不但没多收常家的钱,反而因为对他们有所照顾,还少收了不少钱。

  人类有个弱点,总是希望别人注意自己,一旦有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的领导讲了解你,你想到的不是加强防范,而是谢谢别人对你的了解,同时对这个了解你的人表示出长时间的好感。钱冰冰见陈元第一面,就是这种情形,只聊了十几分钟,就被他办报的理念和风度征服了。特别是陈元还知道她的绰号叫大圣,而他一句“我们都属马”更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原本就准备跳槽的她在陈元邀请她过来出任商报传媒的副总经理时,立刻投降了。奇怪的是当时脑子里一点儿也没考虑到贾诚实会怎么办。果然,这边刚和陈元握完手,那边就和贾诚实吵了起来。

  贾诚实堵在东方花园她家门口,见到钱冰冰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过我吗?”

  钱冰冰本想好好跟贾诚实商量怎么从晚报脱身,一看他兴师问罪的样子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是何大龙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说得很平淡,开口问他是不是也准备去商报,这让他在莫名其妙中感到害怕,因为事先钱冰冰只说想离开,根本没透露过要去商报的意思。这么大的事她都可以把自己排除在外,可见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分量。见她问,便冷冷地回答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钱冰冰越发不高兴了,离开晚报的根本原因是她心里不塌实,怕会出事。但贾诚实一直不理解她,这让她心里恨恨的。当从贾诚实嘴里听到商报要换老板,是《南方时报》的陈元来当总编辑后,她果断出击,而且结果很好。可贾诚实不但不理解还堵在家门口,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是缺乏默契。她语锋尖锐地回答:“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也就不怕人不知。”

  贾诚实急急地说:“你这个时候往商报跳,晚报的人会怎么看我?”

  钱冰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气:“你就知道别人怎么看你,你有没有考虑别人怎么看我?”

  贾诚实把何大龙刚才的电话告诉她后说:“听何大龙的口气,他在怀疑我。”

  钱冰冰不屑一顾:“怀疑你?好啊,你也跳槽啊。”

  贾诚实盯着她说:“我跳槽?为了今天这个位置我容易吗?如果你真要走,我还是那句话:请便。但我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

  钱冰冰听了这话心里像刀扎一样,这个男人就这样冷漠,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虽然有一丝孤单,但她的脸上没出现悲伤,也没有愤怒,而是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也是两个字:请便。”说完自己打开门进去了。

  “咣当”一声,单元大门在贾诚实的背后关上,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不知怎么办,在门口走来走去。

  不远处有几个人走过,是朱香香领着人在保安的陪同下查看物业管理情况。她看见了贾诚实和钱冰冰在吵架,见钱冰冰撇下贾诚实进楼后,便走过去说:“你好呀,贾总编。”

  贾诚实一惊,在这儿没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朱香香:“请问你是?”

  朱香香笑着说:“我叫朱香香。”

  旁边的保安忙介绍说:“这是我们朱总。”

  贾诚实猛地想起她是谁了:“哦,你好。”

  朱香香说:“钱小姐的房产证已拿到手了吧。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晚报的,要不然不会有这场误会的。”

  贾诚实没心思跟她讲话,更不愿意别人看见他在这里吵架,而且还被关在门外。他应付道:“哦,我们也给朱总造成了不便。”

  朱香香接过话说:“这大概就叫不打不相识。贾总是不是要上楼?保安给贾总开门。”

  贾诚实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刚才送人回来,不上去了。好,再见。”说着就往外走,心说:真他妈的冤家路窄。他的步姿有点狼狈。

  朱香香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得有些诡异又意味深长。

  何大龙在麦当劳已经等了快10分钟。小虹儿要吃麦当劳,星儿去接她下课,让何大龙先去麦当劳。

  钱冰冰去商报应聘何大龙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他没感到吃惊,只是分析了贾诚实会不会跟着跳槽,分析的结果是不会动。理由有四:一是他的编制在晚报,要走不容易,宣传部不一定会批准;二是上任常务副总编不久,去商报不一定有这个位子坐;三是钱冰冰去商报都不跟他商量,这说明他与钱冰冰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要不然在东方花园被投诉这件事上他不会息事宁人,起码会说一说;四是他已觉得遇上我何大龙这样的领导不容易。再加上对晚报有感情等,他不会轻易动。而钱冰冰动贾诚实不动,正中了何大龙的下怀。所以他才会欲擒故纵地给贾诚实打电话。下午朱香香给他打电话讲请他晚上吃饭,因为要陪女儿,婉拒了。从电话中他得知贾诚实与钱冰冰吵了架,这让他高兴,也正证实了贾诚实不会动。为此何大龙出了口大气,他知道,如果贾诚实真要动的话,在东方新闻界会是爆炸性的,对晚报会是不小的心理打击,他也会给别人造成不能容人的印象。

  “爸爸。”小虹儿飞快地跑过来扑进何大龙的怀里。何大龙搂着女儿问:“想爸爸吗?”“想。”“哪里想?”“心里想呗。”见星儿过来他故意问:“小姨对你好吗?”小虹儿看了看星儿说:“不好。”

  星儿笑着叫道:“没良心的东西,昨天还给你买了新衣服。”

  小虹儿翘翘嘴说:“你不带我去爸爸办公室。”

  星儿说:“你爸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我怎么敢带你去呀。”

  小虹儿质问道:“爸爸,你为什么不接小姨的电话?”何大龙拿出100块钱说:“你先自己去选,也给爸爸和小姨选一份。”

  小虹儿拿着钱跑到柜台边上去选食物了。

  “回答呀,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星儿也质问。

  何大龙解释道:“我忙你不是不知道,每次你来电话我都正开会呢。”

  “那为什么不开完会后回过来?”

  “真忘了,忙晕了。”

  星儿有点失望地说:“你编吧,反正你已是总编了。”

  “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童瑞东进入商报的事你对我还有意见,这你不能否认吧。”

  见星儿点破了题,何大龙只得点点头说:“这件事你做得不稳妥,太急了。”

  星儿问:“如果我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姐夫你信吗?”

  何大龙看着星儿,这位小姨子的快人快语他是欣赏的,但有时他有点招架不住,按照他隐忍与内敛的为官之道,他是不会和星儿这类人较劲的。可星儿不是别人,她不仅是自己的小姨子,更是贺副省长的女儿,那就不可小视了。他斟酌着回答她:“我只相信你不会害我。”

  星儿一听这话,眼睛不由红了。这句话从何大龙嘴里说出来不容易,至少说明他已不生自己的气了。

  何大龙接着说:“但在客观上,我们已经是对手了,而且战斗已经打响。”

  这回轮到星儿解释了:“商报的事我只会在资本上介入,有关办报我是不会过问的。你说什么战斗打响了?”

  何大龙叹了口气:“陈元总编辑已经把我的广告部副主任钱冰冰挖走了。”他看着星儿说:“我声明,我已知道这事与你无关。”

  星儿摇摇头:“姐夫,你还是不完全相信我。好啦,我们约法三章,一、我尽量不去你的办公室;二、我们见面不再谈工作,但我的新闻纸你已经答应用的,不可以反悔;三、你不要带文件回家,省得说我会偷看。你同不同意?”

  何大龙笑了,他早就对星儿的直爽不是欣赏而是喜欢。“都是一家人,只要注意一点就行了,没必要搞什么约法三章。”

  星儿认真地说:“不行,一定要。这是原则问题。”

  小虹儿在柜台那儿叫:“小姨、老爸,快来拿吃的。”何大龙就势站起来没回应星儿的问题,去端吃的了。

  星儿耸耸肩也站起来追过去说:“我师姐朱香香很感谢你,说了一大堆你的好话,她可还没出嫁噢。”

  何大龙听了这话突然站住,他看着星儿,目光刚毅,还有些埋怨。星儿突然想起何大龙在虹儿的墓前发誓不再娶的情景,明白了何大龙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后悔刚才的脱口而出,她伸了一下舌头说:“我错了我错了。但朱香香一定要我把你拉出来吃顿饭,你就答应吧,姐夫。”

  何大龙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没办法。那位朱总我还应该谢谢她,她给了我们50多万元的广告呢,哪天我请她吃饭吧。”

  星儿问:“那几万元佣金呢?你准备领吗?”

  何大龙在柜台上端了一盘给小虹儿:“小心。”再端一盘给星儿,自己端起一盘反问:“你怎么知道有佣金?你说我该不该拿?”

  星儿笑着说:“刚约法三章就违反了,最后一次违反。现在中国已经没有做广告不拿佣金的情况了,我的意见是不能拿。”

  何大龙故意问:“为什么?我拿也不犯规。”

  星儿止住笑容说:“第一,你不缺钱;第二,你要在报社树形象光说不练是不行的;第三,钱来得太容易可能会烫手。”

  何大龙满意地点点头:“我没拿,把它作为奖励好新闻线索奖的奖金了。”

  星儿笑了:“我说怎么晚报上左一条奖50元,右一条奖100元的。”

  小虹儿说:“小姨,快吃,苹果派冷了就不好吃了。”

  星儿对小虹儿说:“小机灵鬼,好,我们比赛吃。”她拿起苹果派咬了一大口。

  何大龙想,要是虹儿还在,这就是一幅完整的天伦之乐图,可惜她不在了。看着星儿与小虹儿比赛吃苹果派,何大龙并没有感到高兴,他默默地端起可乐喝了一口。

  钱冰冰迅速到商报报到,又迅速决定出一趟差。因为她从春酒厂得到消息,那位全省知名的企业家春酒厂王厂长要独自去北京领奖,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钱冰冰盯春酒厂已快半年了,她搜集了所有能搜集到的关于春酒厂和王厂长的资料。比如他是酒厂厂长,但酒量却不大;特喜欢听新闻背后的故事和领袖轶事;他把春酒看成是自己的生命,不管在哪里,只要看见有人在买或喝春酒必定要上前搭腔。还有,这位王厂长从不坐飞机出差,据说他有次飞北京,两小时的航程却飞了8小时,把他吓得半死,再也不敢坐飞机了。钱冰冰在听到这个段子时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位厂长真是头猪。”

  春酒厂销售部透出消息,今年厂里要投2000万广告,总的原则还是在电视台和党报上做。为这事钱冰冰头痛不已,多次努力都没结果,那位王厂长太固执了,就连见都不愿意见她这个晚报广告部副主任。当她得知王厂长独自进京领奖的消息后,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周密的谁也不知道具体内容的计划。跟陈元谈时,留了一手,只讲可能能弄到广告,但她心里是有数的,这就像是老九进威虎山献联络图一样,如果搞定,从2000万广告费中挖出三四百万来,对自己在商报站稳脚跟大有益处。于是钱冰冰先是找了几本书,还准备了好些新闻背后的故事。摸准了王厂长进京的日子后,她通过火车站的内线,买了两张与王厂长同一包厢的软卧车票。她考虑包厢里人不能多,多了不好说话。但如果只有她和王厂长两个人,那也不行,一男一女会给这位固执的王厂长造成压力。所以包厢里有三个人是最合适的,另外一个乘客是男是女都没关系,有第三者在场,她和王厂长的意外相逢就更真实。

  几天后,钱冰冰拎着两瓶春酒,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当她进到12号包厢时,一切都如她所料,1号铺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王厂长,2号铺是个年轻的男士,这让钱冰冰感到高兴,是男生就更方便了。3号铺4号铺钱冰冰买断了,正好可以面对面与王厂长谈话。进包厢后钱冰冰对王厂长客气地笑笑,然后对2号铺的男士说:“劳驾,帮我把行李放在上面行吗?”那位男士利索地帮她放好了行李。钱冰冰甜甜地笑着说:“谢谢。”男士赶紧搭话:“小姐到哪里?”钱冰冰坐下,把酒往铺下放,她的余光注意到王厂长在看她的酒,她没理会,故意不跟他讲话而是回答男士:“北京。你呢?”“我到石家庄——小姐是去出差呀?”钱冰冰拿出一双拖鞋穿上说:“是去北京开会。”她边说边拿毛巾走出了包厢,这是给王厂长认真看春酒瓶制造机会。

  钱冰冰到盥洗室洗脸,边洗脸边好笑,如今做广告都这样弄了,大概国外的广告人知道这么弄会喷血吧。可她清楚在现阶段中国,做广告其实就是做关系,花大钱做广告的企业大多是国有控股企业,他们往往不看广告回报,好像做广告是为了写总结。那么多的外国广告公司败走中国,一是佣金出问题,二是不懂如何拉关系。而这两点,是拉广告的真谛。搞关系没有技巧便是死路,今天自己要走的路子是先欲擒故纵,再从同路人变成酒友,然后再往下走,比如到北京请王厂长吃顿饭,在异乡请客效果又大不一样。

  钱冰冰去洗脸的时候,王厂长果然把她放在铺下的酒拎出来看看又放回去。当钱冰冰再进包厢时,王厂长开口了:“小姐,你也爱喝酒?”

  钱冰冰装着没明白问:“什么爱喝酒?”

  王厂长指指铺下,钱冰冰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说春酒呀。”她从铺下拿出酒放在小餐桌上:“这是我妈给我弟弟买的,是我们省最好的酒。”

  钱冰冰用眼角注意看王厂长,当她讲“最好的酒”时,王厂长的眼睛里冒出了喜悦的光芒,这是他从陌生人嘴里听到的赞美,是真实的可靠的赞美。“你妈妈还讲了什么?”他不甘心就这么一点,想得到更多。

  钱冰冰顺水推舟:“我妈妈要我告诉弟弟,喝了家乡的酒不会忘家。”

  这话让王厂长不禁热泪盈眶:“你妈说得好说得好呀。”

  钱冰冰拿出刚才在火车站买的烧鸡说:“这也是我妈特意给我买好带在路上吃的。”在说这话时心里默默念到:“妈,你可别打喷嚏,我这是善意的谎言,不抬出你来动不了情。”

  王厂长唏嘘起来,他也是个孝子,妈妈今年才去世。他有点哽咽地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呀。可惜我妈妈去世了,要不然她也会给我卤好香喷喷的猪肘子。”

  钱冰冰见火候已到,说:“来,为了妈妈,我们喝一口。”说着打开了一瓶酒。

  王厂长想制止已来不及,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带给你弟弟的酒吗?”

  钱冰冰笑笑:“碰到了知己就管不了弟弟了。”说完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三个纸杯摆在小台桌上,倒满酒,向两个男士让道:“二位请!”

  那位男士摆摆手,说:“我不会喝酒,你们随意。”

  王厂长乐了,好开心,一位陌生的美女讲与自己是知己,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他坦白道:“我不瞒你说,我就是春酒厂的厂长。我这儿带着春酒,不会让你弟弟少喝。来,我借酒献佛,祝你妈妈身体健康,干一个。”

  钱冰冰心里松了口气,总算与王厂长变成酒友了,她很豪气地喝下,脸上却装出很辣的样子,王厂长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火车还未开出200公里,他们已经称兄道弟了。王厂长给她详细讲了酿酒术,在介绍了勾兑、酒糟、温度后,又讲了春酒与四川酒和山东酒的不同之处。等王厂长讲累了,钱冰冰告诉了他自己是商报的。王厂长此时已喝得正到位,他问:“商报的发行量比晚报大还是小?”

  钱冰冰想了想,这是关键时刻不能乱回答。她观察着王厂长的脸色小心地说:“现在报纸的发行都有水分。”

  王厂长接过话头说:“我早就知道有水分,晚报的人来我们厂讲他们发行量达到20万份,鬼才信。”

  钱冰冰心里暗笑,就是她派人去春酒厂说的:“我们没那么大,关键是读者群不一样,商报追求的是有效发行。”

  王厂长问:“什么是有效发行?”

  钱冰冰侃侃答道:“就是确保每一份报纸都落在读者手中。现在有的报纸搞什么多打移动电话送报纸活动,实际上报纸往往到不了读者手,看似发行量大实际看的人不多,我们把这部分叫无效发行。”

  王厂长“哦”了一声说:“听说晚报就有这种情况。”

  钱冰冰奉承道:“王厂长对报纸还是很了解的嘛。”

  王厂长有点得意:“知道我们厂每年要花多少钱在广告上吗?2000万元。”

  钱冰冰装着惊讶地问:“那么多呀?好像都是投在电视上吧?”

  王厂长提议道:“我们再喝一口。”两人又碰了杯。“大多数投在电视台,影响大呀。今年我也想在东方市的报纸投一点,毕竟是春酒的老家,要巩固这块阵地,要对得起你妈妈这样的老顾客。”

  钱冰冰赶紧说:“对呀。不知你是否做过调查,东方市不少酒店里卖的春酒都是重点推荐给客人的酒。我看这次你去北京领奖就值得大宣传,为本土品牌鼓与呼是我们媒体的责任。王厂长要看得起我们商报,我们给你做人物专访,我声明,我们不收钱。”她的这番话说得情到理到,既表现出诚意又恰到好处。

  王厂长有点不信:“真的,你们那么支持春酒厂?”

  钱冰冰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请王厂长相信我们的真诚。”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王厂长感动了:“好,钱小姐爽快。我决定在商报上投广告,你给我什么优惠?”

  钱冰冰摇摇头说:“王厂长对商报还不了解,建议你的广告还是投给晚报。”

  王厂长被她的话再次打动:“不!谁说我不了解商报?我了解你钱小姐就是了解商报。说定了,就在商报做广告,我从北京回来就签合同。”

  钱冰冰又出了一口大气,她追了一句:“王厂长,你没喝多吧?”

  王厂长端起酒杯说:“多是多了一点,但没醉,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他“咕咚咕咚”把杯里的酒也干了。此时包厢里到处弥漫着酒的香气。

  市委对何大龙兼并《青年报》和《大众医生报》的想法很支持,李书记做出批示:“做大做强《东方晚报》,应该是晚报的一个方向,请有关部门大力支持,如果有可能我们也以打造一个晚报集团。”

  李书记的指示在报社传开后,编辑记者们都很兴高采烈,原本有人动了去商报的心思,这事一公布大家都不想走了。何大龙在“西祠胡同”里得到了媒体人的一致好评,但也有人指出他只能在宏观上弄一弄,具体办报比不过陈元。这激起了何大龙办报的雄心,他想,我要让人看看,我是不是会办报,会不会输给这个陈元。打造晚报集团的提法让他顿生豪情,还是领导看得远呀。

  从到晚报上班的那天起,何大龙就认为“策划”将成为中国媒体生存状态好坏的一个标志,在实施兼并后,他第一个手笔就是让《青年报》和晚报联动,宣传朱香香的东方商城。朱香香找了一个宣传点,在东方广场连续三天举办大型露天时装秀,这是东方市从未有过的事,惟一支持媒体是《东方晚报》和它的子报《青年报》。何大龙建议,同时将行为艺术活人雕塑引进东方市。

  这个创意是在船上聊出来的。那天何大龙请朱香香吃饭,而始作俑者星儿却因为有事没来。吃完饭后朱香香邀请何大龙夜游东方河,这是何大龙从未玩过的项目。每天站在家里看东方河,他想过什么时候也到河中游一番。他答应了朱香香。

  “东方星”号缓缓驶出港口。坐船游览东方河两岸是东方市的一个旅游亮点。

  何大龙和朱香香在船顶甲板的露天咖啡吧靠河的位子坐下。晚风习习,彩灯闪闪,河水哗哗,三者构成一幅优雅的河中夜景,两岸建筑在灯光映照下非常漂亮。一栋栋房子被光雕塑成一件件艺术品,在夜色中泛着五颜六色,变得浪漫起来。

  何大龙喜欢水,每次出差或旅游只要有坐船的机会他总不放过。从南京秦淮河、昆山的周庄到长江三峡,再到渡南海去海口,每次坐船都有新的感受,这也是他答应朱香香来船上聊天的另一个理由。

  朱香香听了何大龙讲他喜欢坐船后说:“近水者智,这说明何社长聪明。”

  何大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面对面听一位女生如此夸奖,还真不好意思。”

  朱香香也笑着说:“你肯定没有夜游过西湖。”

  何大龙用遗憾的口气说:“是,很想看看三潭印月是怎么回事,但一直没有机会。”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夜游过西湖?”

  朱香香机灵地答道:“从你刚才的话里得出的判断。”

  何大龙赞许地点点头。

  朱香香面对夜空向往地说:“有年暑假我没回来,和同学晚上租了船泛舟西湖。皓月当空波光潋滟,我们沿着西湖的风景线划,在月色中欣赏西湖十景,什么平湖秋月、柳浪闻莺、花港观鱼,最后到三潭印月。北宋秦观在《送僧归保宁寺》中写到:‘西湖环岸皆招堤,楼阁晦明如卧披。保宁复在最佳处,水光四合无端倪。车尘不来马足断,时有海月相因依。’西湖的夜色真是比白天更有味道。”

  何大龙并没有完全在听朱香香讲话,而是陷入了自己的遐想中,现在的女孩怎么这么厉害。不但是才女,还是财女,难怪都说现在中国已进入了情商时代。自己的小姨子星儿是,从报社跳槽的钱冰冰是,眼前的这位朱老板也是。她们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她们是靠自己的智慧赚钱吗?何大龙有点怀疑。

  朱香香难得这么谈话,开始还很功利,后来慢慢放松了,不由得吟起秦观的诗来。她问:“少帅,去过几次杭州?”

  何大龙回过神来说:“好多次。杭州这个城市就像大花园,杭州人都说他们住在风景里。但我在白堤发现一个有趣的自然现象:白堤两边是高大树木,一边是柳树,枝条往下垂;另一边是不知名的树,树枝往上立。有个朋友讲:这正是杭州的写照,一边雄起,一边阳痿。它的名气像不知名的树,是雄起的挺拔向上的,但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像柳树,是阳痿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斗志。”

  朱香香同意这个说法。其实这个说法她早听说过,但此刻要显得没听说过的样子。她说:“你观察得真仔细。给你讲个杭州的笑话:杭州有一部家喻户晓的市长投诉电话12345,有个男子半夜打来紧急电话问:我的避孕套破了,我又不想要孩子,该怎么办?人家回答:赶紧吃避孕药。他又问:哪里有卖?弄得接电话的小姑娘啼笑皆非。”

  何大龙听完哈哈大笑说:“我对杭州人真有这种感觉,他们生活得太舒服了,干什么好像都不着急。可他们有不着急的资本啊,听说西湖边有一处别墅价格是全国最贵的,比在北京长安街买房还贵。”

  凉飕飕的夜风轻巧地从他俩的脑门上拂过,像是亲人的抚爱,让他们倍感惬意。至此,两个人都完全放松了。人只要放松,潜能便往往会无限释放。

  朱香香的话语一转说:“少帅,说到房子,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想在东方商城的广告发布上做点新的东西。”

  何大龙随口说:“所谓跟别人不一样,就是差异化竞争嘛。你的目标对象是谁?”

  朱香香答道:“主要是老百姓,家有黄金万两不如拥有店铺一间,让老百姓集中起来开店是我的想法。”

  何大龙说:“那要做的事一定是应该引起百姓注意的事。你能不能在商城搞个大型露天时装秀?”

  朱香香眼睛一亮:“对呀,我们预测商城的卖点之一是打造东方女人街,露天时装秀与我们的主题是吻合的。”她想了想说:“要搞就搞大的,放到东方广场去搞。”

  何大龙被她的想法吸引:“东方广场很久没有集会了,现在又是非典流行,恐怕你们在那里搞广场管委会不会同意。但以晚报、青年报联合的名义向市政府写报告,估计问题不大。”

  朱香香附和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那不如我们两家捆在一起干。”

  何大龙问:“怎么捆法?”

  朱香香快速地说:“把大型露天时装秀定名为:东方商城奠基预售仪式暨《东方晚报》《青年报》《大众医生报》联合庆典,我们邀请世界级的超级名模和中国名模同台献艺。”

  何大龙开始兴奋:“如果我们要捆在一起,排名就要反过来,公家在前,私营在后,才能给老百姓一个合理解释:东方晚报与东方商城有内在联系,这就把晚报的公信力加到了东方商城身上。”

  朱香香连声说:“对对对,感谢少帅的支持。”

  何大龙来了精神,他自己都不知怎么会对卖商铺感兴趣。向朱香香提出了总的销售诉求:“背靠希望好睡觉。”出发点针对的是全国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如果老百姓有间铺子,命运就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铺子就是希望。他还同时想到,这个策划对报纸有不小的帮助,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他说:“要做索性再做大,时装秀开始时,我们分别在东方市的各闹市区搞活人雕塑,这绝对是全新东西,将行为艺术与广告结合在一起。完全是花小钱办大事。”

  朱香香用一汪湖水般的目光看着何大龙,那里面不仅有感激,还有朦胧的爱慕。她清楚地看到,这个策划不仅有文化内涵,更是与时俱进的。她端起茶杯说:“来,少帅,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何大龙发现朱香香的目光很热烈也很虔诚,便笑着说:“干一杯可以,但你的东方商城千万不能有问题,要不然就坑了我。”

  朱香香还沉浸在爱慕之中,她轻轻地说:“我就是害我自己也不会害你。”

  何大龙被这句轻轻的话打动了,他举起了茶杯。夜色中,两只茶杯碰在了一起。何大龙笑了,笑得爽;朱香香也笑了,笑得幸福。

  陈元已经在商报工作一段时间,许多情况都摸清了。他到商报一周就开始上晚班,他知道,要控制一张报纸,必须在流程的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终审环节”加以控制。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基本对记者编辑的个性特点有了印象,下一步便是改版问题。

  当晚报、青年报的露天时装秀广告出来后,陈元有点佩服何大龙了。他把三张报纸平放在办公桌上,看一眼又踱几步。陈元的办公室足有50平米大,但房间里显得空空荡荡。进门左边有一排木制沙发,离沙发不远是一张比乒乓球桌小不了多少的像茶几一样的大办公桌。桌上摆了台大屏幕电脑,它可以适时看到机房每台机器的组版情况。大办公桌边是几箱矿泉水,按陈元的话说是在特区喝习惯了,他从不喝茶。四面墙壁大多是空空的,只有面对办公桌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幅书法作品,上面是六个隶书字:“梦正长,路尚远。”陈元办公室的门24小时都是开着的,不管谁都可以随时进出。事实上他到商报后除了每天睡7个小时外,其他时间都在办公室,他作了长期上晚班的打算。

  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看桌上的报纸,钱冰冰闯了进来,陈元一瞧就知有好事,因为她的脸上写着喜悦。钱冰冰要开口,他制止了她说:“先别说,我猜一猜。”

  钱冰冰对陈元很有好感,这来自几个方面,一是陈元像个男人,一来就当晚班,而且说一不二。对报社以前的大锅饭他从工资制度上进行改革,将平均工资从1500元降到600元,而稿费却上不封顶,使得编辑记者们都像开足了的马达;二是他对报纸的理解独特,讲要办离老百姓最近的报纸。要冲破晚报的阵地,让商报另类;三是陈元的工作作风,让报社的人都怕他,但不提防他。他要记者大胆挖掘新闻,出了问题由他兜着,这给了年轻记者机会。为抢零售上摊时间,每天付印前他都会像催命鬼一样,让编辑快一点。

  陈元想了想说:“春酒厂的合同拿到了。”边说边盯着钱冰冰的脸,看看她对自己的话有什么反应。钱冰冰直视着他,目光中有些辣,她点点头,示意他再说。陈元试着往下猜:“拿到了500万的单?”

  钱冰冰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是600万。”

  陈元也开心地笑了,这是到商报来后第一次如此舒心。他心里早有一本大账,商报一年的开销约为1800万,钱冰冰一单就拿回了总费用的1/3的广告单,的确令人开心。

  钱冰冰高兴地说:“那位王厂长已把我看成是忘年交了。我们给春酒厂设计的广告,王厂长非常满意,特别是我用了沈大师写的‘春酒’两个字更让王厂长高兴,他说要请我们设计新的包装。还当着我的面对策划部经理说……”钱冰冰学王厂长讲话:“看看人家商报的服务,把我们的事当自己的事办,哪家媒体是这么做的?不少广告公司只知道赚钱,却不知为什么能赚到钱。你们把广告计划修改修改,商报作为第一媒体。”

  陈元听了钱冰冰学说王厂长的话,很有感慨。他走到办公桌边从矿泉水箱子拿了一瓶水递给钱冰冰:“我觉得那位王厂长的话讲得很好,我们的确应该要知道为什么能赚到钱。大圣,王厂长这个人你一定要交好,春酒厂的广告也一定要拿出最高水平,这样我们才对得起人家对我们的信任。”

  钱冰冰点点头后说:“陈掌柜,你别这么语重心长好不好?怪吓人的。”

  陈元不解地问:“谁这么快就知道我的绰号了?”

  钱冰冰调皮地笑笑:“这是什么年代,发个短信,全世界都知道了。”

  陈元摇摇头说:“也不知是谁给我弄这么一个绰号。”

  钱冰冰轻松地说:“你比我这个好多了,我一个女孩子被人家叫大圣。”

  陈元笑道:“这说明你能力大呀。孙悟空七十二变,没什么可以难倒他。”

  钱冰冰看了陈元一眼:“那他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陈元听出她话里有话,但没接她的话,而是说:“看了晚报吗?动作不小。”

  钱冰冰见陈元没接话,也就顺着他的话说:“我认识那个朱香香,绝对是个女奸商,她拍何大龙的马屁。”

  “不,他们这是在做一次很厉害的策划,如果成功了,对晚报会起快马加鞭的作用。”陈元说出他的想法。

  “没那么厉害吧?”钱冰冰不以为然。

  陈元继续说自己的想法:“我有个设想,在现阶段我们的广告吸附能力还不够强的情况下,如果发行量越加大就会亏得越多,这是对矛盾。记得报纸发行有一句话:订阅几万不如上摊一万,宁可卖不完收回,也要造成满街都是商报的样子,这就能让广告商青睐。”

  “我同意这个观点。广告商发布广告后,要想得到数据,最直接的就是从零售市场上得到,因为他不可能从报纸的订户手上得到。如果我们和晚报拼版数拼发行量,可能会增加我们的压力,还费力不讨好。”

  陈元边思考边说:“任何投资,只有在投入产出比合理的情况下,才能赚到钱。集团对商报的投入虽然大,但都是要有回报的。如果商报在短时期内能靠自身的力量运转,那我们就成功了。”

  钱冰冰点点头,她想起了另一件事:“陈掌柜,我提醒一件事,我到北京时,正闹非典呢,人心惶惶的,商报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呀。”

  陈元说:“非典的爆发对媒体是个机会,我们已经发了不少消息和预防知识,但本地新闻却很少,我考虑能不能制造一些新闻。”

  钱冰冰不解:“怎么制造新闻?”

  陈元说出他的打算:“比如,有没有路过东方市的列车有问题?有没有从北京回来的人有问题?有没有企业愿意赞助抗非典药品用品……”

  钱冰冰马上接过话题:“我想起来了,我和昌江药业的总经理很熟,让他们送药进社区不是很好嘛。”

  陈元突然想起星儿跟他讲过,社区新闻恐怕是中国在一个时期内最热门的新闻。他还为此想了半天该如何把社区与商报串起来?钱冰冰的话让他顿开茅塞:“对,进社区。在东方市同时选十几个大的社区设立社区记者站。这样我们就能从送药入手,取得长期的效益。”

  钱冰冰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很高兴,她说:“那我马上和昌江药业联络。另外,外面议论讲晚报搞的时装秀是一次大型群众性聚会,好像‘非典’时期不提倡搞这样的活动。”

  陈元被这话触动了,对呀,可以在商报上用提醒的方式提醒读者和有关部门晚报是在违反规定。虽然老板讲过要悄悄地进村,可也不能任人打压。做新闻就必须是我有人无才会赢。商报改版前也要有作为,不能总让晚报占上风。他本想立刻对商报进行改版,和星儿商量后,觉得还是不要太急,找到合适的机会可能更好。陈元很想知道晚报的情报,钱冰冰是贾诚实的女朋友,能不能让她再打探一点晚报的情报呢?这是不是太下作了,显得自己没能耐。可既然商报的对手是晚报,那来自晚报的信息就很重要。他像是随便问:“大圣,你和你们家大教头现在怎么样了?”

  钱冰冰看了看陈元,不知他为什么会提到贾诚实。

  见钱冰冰不吱声,陈元笑笑说:“我没别的意思,关心你嘛。“

  钱冰冰脸上的高兴已没有了,她没有表情地说:“谢谢领导关心。”

  陈元从她的话里听出不对劲,听说他们在闹矛盾,但不知具体情况。他说:“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钱冰冰低声说:“他和我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他太在乎他的工作和何大龙的感觉,是个没什么自我的人。”

  听到这儿,陈元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贾大教头缘分已尽了。他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劝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在一个屋檐下就要学会妥协。”

  钱冰冰冷冷地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讨论私人问题?说说高兴的事吧,什么时候改版式?”

  陈元巴不得不说,再往下可能就尴尬了。见她问,忙说:“好,不谈私事。我已经让机房做了几块版式,学英国《太阳报》的,适时推出吧。你的意见呢?”

  “我没意见,听你的。”说这话时,她特意看着陈元。陈元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心里挺高兴的,男人都愿意女人这么说,尤其是听到一个特能干的女人这么说就更是高兴之余还有兴奋。但陈元没敢迎合钱冰冰的目光,他觉得那目光中有他看不透的东西,而是看着桌上的报纸。钱冰冰见陈元没吱声,便说了声:“我先走了。”陈元嘱咐一句:“昌江药业的事别忘了。”钱冰冰头也没回往外边走边说:“放心吧。”

  等钱冰冰快要走出门时,陈元才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何大龙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威风。晚上他和朱香香、星儿三个人坐在宾馆宴会厅的正门临时放置的沙发上,46个美女穿着各式时装发布会的时装走着猫步,在他们面前摆了Pose后再一组一组往回走。

  朱香香眼睛看着模特身子却靠近何大龙介绍说:“这是世界超级名模,在巴黎拿过奖。”一会儿她又靠近何大龙说:“这两个是中国名模,拿过亚军和季军。”

  星儿见朱香香靠近何大龙很亲密的样子,她不高兴了,又不好说什么。便问:“香香,花了多少钱请她们。”

  朱香香隔着何大龙对她说:“连人带服装15万,还行吧。”

  星儿没有附合她的话,说:“创意不错。”

  朱香香笑了:“这要谢谢你姐夫呀。今天应该请几个记者来拍照就好了。”

  星儿反驳道:“这是排练,人家让拍嘛?”

  朱香香没理星儿,又对何大龙说:“少帅,商报今天的新闻讲北京闹非典不能搞大型户外群众性活动?”

  何大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商报递给朱香香:“你看看,在二版上。我看是冲我们来的,是别有用心。”他一开口就给商报的报道定了性。“抗击非典是中心任务,但东方没有非典呀,连疑似病例也没有。是要防范,但不是什么工作都不做了。有的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市委已有明确的说法,批评了那些借非典之名倦怠工作的干部,现在东方市的招商引资工作都停下来了。”

  星儿听他们提到商报没劲了,面无表情地看看他们,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朱香香见星儿走开,笑了。在她的心里已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东西,这个东西是由她和何大龙、星儿三个人组成。她已完全能感觉到星儿爱何大龙,可她自己居然好像也爱上了何大龙,剩下的便是何大龙的选择。他会选择谁呢?这是使她心里的东西模糊的重要原因。但她愿意当着星儿的面对何大龙表示亲密,也愿意看到星儿为此不高兴,而且她已抓住了星儿的软肋:她尤其怕在何大龙面前提到商报,朱香香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何大龙冷笑:“箭已在弦上,怎么办?按计划办。我向李书记做了汇报,强调了这是三报合一的首次公益活动,是东方市招商引资的一次较重要的经济活动。而且省市卫生厅也大力支持。如果不是这样,这次广场秀真要被商报搞黄了。”

  朱香香笑道:“还是少帅你厉害,要不然我这儿都收不了场。但我心里做好了白花钱的准备,大不了就我们自己欣赏呗。”

  何大龙看着朱香香自信地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胜利的表情,也有看好朱香香的意思。他说:“我不会让你朱香香白花钱的,要不然还当什么社长。”他掷地有声的语气,让朱香香吃了定心丸又吃了蜜丸,心想,这个何大龙真是条汉子。

  星儿走过来说:“不谈商报啦?我是履行了承诺,不听你们的秘密。”

  何大龙辩解道:“我们有什么秘密?”

  朱香香也说:“有秘密也不会瞒着你大小姐呀。”

  星儿不满地说:“谁知道你们搞什么。他童端东搞商报,弄得我倒像个贼似的。”

  何大龙制止她:“别忘了约法三章,到此为止。”何大龙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决不愿意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与星儿发生口角,这时时装秀的总监过来说:“何社长、朱总,每人一套服装已经走完了,还要不要再看?”

  朱香香征求何大龙的意见。何大龙说:“全部走完多长时间?”

  总监算了算说:“大概1小时30分。”

  何大龙点点头:“我看模特们都辛苦了,我们就不看了。但你们还是要组合一下,还要熟悉熟悉场地,不至于现场出什么错。”

  总监连声说:“不会不会,演出质量一定会得到保证,请各位放心。”

  星儿的电话响了,她的铃音是刘欢演唱的《好汉歌》,听起来怪怪的。星儿看来显,是童瑞东来的,她走到一边接电话:“喂,董事长好。”

  童瑞东严肃地说:“这个陈元,我再三嘱咐要低调入市,不要惊动晚报。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吗?暗中指责晚报搞时装秀,这有意义吗?”

  星儿说:“您怎么不直接给陈元电话?”

  童瑞东说:“他刚来有个适应过程。所以我想通过你过渡,你找他谈比我直接找他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星儿有点不耐烦:“董事长,我这有一大堆事,公事私事。”她看了看不远处的何大龙和朱香香。

  童瑞东听出了她的不耐烦:“星儿,出什么事了吗?”

  星儿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公事中掺杂私事,马上说:“童叔,没什么。我去找陈元谈谈吧。”

  童瑞东慢慢说:“星儿,我知道你有点累了,我准备邀请马诚部长去欧洲八国考察,你来陪同吧,顺便休息休息。”

  星儿想想说:“我再考虑吧。纸厂那边有不少事,招聘培训也是一大摊子。”

  童瑞东打断她的话:“你这个丫头也变成事务性的干部了。别忘了你是一把手,又是学哲学的出身。好好向你老爸学习吧,学八个字:出好点子,用好干部。”

  星儿笑了:“好的,我记住了。童叔再见。”

  何大龙和朱香香走过来,何大龙问:“谁的电话?那么高兴。”

  星儿得意地说:“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朱香香说:“好啦,别掐了。我请客去宵夜吧。”

  何大龙对朱香香说:“从明天开始卫生部门到东方广场消毒,还是要保证万无一失。活体雕塑的艺人都到了吗?”

  “搞行为艺术的人来十个,都有绝活。明天一起去看看吧。”

  何大龙说:“好。星儿也一起去吧。”

  星儿说:“白天我忙得脚不沾地,晚上要辅导小虹儿写作业,你们去吧。”

  何大龙听她讲到小虹儿,便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她说:“星儿,真要谢谢你,要不然我玩不转。”

  朱香香插嘴道:“给小虹儿请个家教吧。”

  星儿拒绝说:“现在我还行。等纸厂投产后恐怕真没时间。”

  朱香香继续讨好地说:“没关系,我帮你。”

  星儿斜了她一眼,感觉到朱香香对何大龙动了心。这位师姐心气高,她是在男人堆里找食的,真没几个男人在她眼里。她跟星儿讲过与男人周旋的故事,酒桌上该怎么对付官员,歌舞厅里怎么对老板,销售大厅里怎么对付男客户,一套一套的。她还总讲什么样的男人她都见过了,不想结婚了。可自从她认识了何大龙好像性格都变了,事事都是何大龙说了算,是不是她真想嫁给何大龙?一想到这儿,星儿就有点晕头转向,她知道自己对何大龙有亲情,愿意为何大龙做事,但这会不会变为爱情?如果不会,那自己应该高兴地看到朱香香与姐夫好啊,为什么自己反而会对朱香香起嫉妒心呢?星儿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走出宾馆何大龙坐星儿的车。星儿快速将宝马车驶出宾馆的地下停车场,刚到地面,她的手机又唱起了《好汉歌》,是朱香香来的,她预感朱香香是找何大龙。便顺手把电话给何大龙说:“接吧,朱香香的,她肯定是找你。”

  何大龙半信半疑拿过电话:“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

  星儿冷笑:“你就接吧。”

  何大龙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朱香香大声说话的声音:“疯啦?开那么快。把电话给你姐夫,刚才忘了个事。”

  何大龙和星儿对视,星儿得意地一笑。何大龙对着电话说:“我是何大龙。”

  朱香香的声音马上变柔了:“少帅呀,刚才忘了个事。你的《大众医生报》不是想和医院搞合作吗?”

  何大龙说:“对,省第一附属医院和市人民医院已基本同意和我们合作办报。”

  朱香香说:“我昨天碰到中医院的院长和第五医院院长,他们也很感兴趣,特别是第五医院,做起广告来疯了一样。”

  何大龙高兴地说:“好啊,我就是想把《大众医生报》打造成一张既权威又通俗的受家庭欢迎的周报。你能不能约他们,我来做东,谈谈这事。”

  朱香香说:“没问题,我约他们。再见。”

  何大龙把电话还给星儿。星儿眼睛直视前方,她说:“姐夫,怎么谢我?”

  何大龙没明白:“谢你什么?”

  星儿有点酸酸地说:“谢我介绍朱香香给你认识呀。你还牛B说没时间,现在上杆子了吧。”

  何大龙乐了:“什么上杆子,合作对双方都有利嘛。你不是说过,合作永远是最佳的利己策略嘛。”

  星儿说:“你就不想想她为什么找你却打我的手机吗?”她本想说“朱香香恐怕是想跟你合作成立家庭吧?”可话到嘴边又变了,她不想跟何大龙挑明,她心灵深处怕何大龙会破了她的一个飘渺的梦。

  何大龙说:“我还不明白呢,她又不是没打过我的电话。你说她是为什么?”

  星儿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车前方说:“她就是想让我知道是她在跟你打电话。”

  何大龙不解地说:“这有关系吗?又不是什么机密。”

  星儿再看何大龙一眼,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星儿拿起电话拨号。何大龙说:“开车别打电话。”

  星儿没理他对着电话说:“陈掌柜,明天中午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谈个事。”

  电话里传来陈元的声音:“我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星儿说:“好的,就这样,晚安。”

  何大龙听着星儿与陈元通话,他什么也没说。但星儿嗅到了他不高兴的信息,这是星儿想得到的,她偷着乐。何大龙把车窗降下来,清风瞬间灌满了全车。星儿问:“热就开空调吧。”何大龙看着窗外,嘴里挤出一句话:“好好开车。”

  朱香香的车离星儿的车不远。她驾驶一辆韩国酷派,是辆红色的跑车,像是城市的精灵,轻便地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朱香香喜欢这种小而有个性的车,她有时会独自一人把车开到高速公路上把车窗摇开,放着崔健的摇滚音乐,跑一二百公里。在高速公路上飙车绝对是一种释放,那一刻,耳边除了重金属节奏的撞击外,还夹杂着跑车轰鸣的特殊引擎声,让人兴奋不已。

  刚才见星儿快速驶出地下停车场,她就觉得星儿不高兴。本来星儿自姐姐车祸去世后,开车特小心,还再三要自己在市里开车别超过40迈,说那样能一脚刹住车。可刚才却“呼”地像阵风似的走了,是不是自己和何大龙走得太勤她不高兴了?打她的电话让何大龙接就是不想瞒她什么呀,得找时间和她谈谈。不过,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被人爱是被动的,可怜的,男人说爱你大多是没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他们知道海不会枯石不会烂。所以,在爱情中,一般规律是主动者才是胜利者。可自己这是在爱吗?星儿是不是也爱上了她姐夫?如果真是这样,该如何处理呢?唉,还没干什么,就这么乱,接下去会出什么事?管他呢,能爱一场也没什么不好,况且何大龙就是自己想爱的人。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一阵发烫,脑子里却想到一个段子:“脸上通通红,心里想老公。”她脱口而出:“该死。”摇下车窗,柔情在夜色中四处奔走,爱的气息扑面而来。

  钱冰冰洗完澡,在卫生间里做脸,她是裸体站在大镜子前的。好像是大二的时候,有一天下大雨,她所有的内衣都被淋湿了,只能裸睡。结果从那天起她就喜欢晚上裸睡了,让身体完全与床及被子接触,在她看来是件无比快乐的事。当滚烫的身子和冰凉的被子接触的刹那,有种透心的舒服感油然而生。毕业后她没与别人合租房子,而是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脱光衣服,顶多穿件睡袍。在学校时她爱上过一位男孩,两人爱的你死我活,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们憧憬着未来,设想过家庭的喜怒哀乐。钱冰冰利用暑假干雅芳小姐,赚了钱自己舍不得花,给男朋友买这买那,快毕业时还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结果毕业后,男朋友很快就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是:“我们的爱就如同沙滩上的脚印,海水过后便无痕迹。你不要恨我。”她回了一条:“偏偏我的爱是在心里,海水过不来。怎么办?”他没有回音,从此消失,只听说他回了老家河南郑州。钱冰冰再也没有爱过,直到遇见贾诚实。

  钱冰冰在脸上弄了护肤霜晚霜等一堆护肤品后,对着大镜子欣赏自己。皮肤白皙,臀部高耸,这是她穿牛仔裤能穿出与别人不一样的风格的原因。她发现乳房好像又大了一点,喃喃自语:“可别变成了珠穆朗玛了。”对着镜子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圆润的乳房微微颤动,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走到客厅,打开山水音响,音箱中传出平静安祥的颂经音乐。是她拿着佛乐音乐碟去音响商店,一个品牌一个品牌挑选后才决定买这个牌子,因为这款音响播放颂经音乐特别能让人得到心灵安全和放松。尽管白天需要与不同的广告商周旋,甚至讲黄段子。可只要踏进自己的这间屋子,她似乎变成了淑女,这里是她心灵的禁地,几乎没带过人来家里玩,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只有贾诚实在她这里过过夜。

  想到贾诚实,钱冰冰拿起电话想打,又叹口气放下。他们好久没在一起了,贾诚实来过电话讲一起吃饭,可几次她都正好没时间。从北京回来就忙着盯住春酒厂的广告和改造商报广告部,又是招人又是进设备。稍有空时给贾诚实打电话,他又在忙《青年报》和《大众医生报》的整合。钱冰冰心里清楚,和贾诚实在一起快变得强颜欢笑了,除了做爱还和谐外,在许多事情上都有分歧。而自己又好强,没有一个更好强的人是很难从心理上压倒她的。可如果就此与贾诚实结束,她又心不甘,两人在一起毕竟快两年的时间。钱冰冰有时会想,自己心里似乎并不爱他,他们也没有过玉石俱焚海枯石烂的激动,这算不算是利用了贾诚实?钱冰冰好想找到贾诚实的缺点,但他除了怕上级想当官外,好像就找不到了,这也不能算缺点呀。可自己就是做不到如渴望熊熊烈火般地爱他,这恐怕只能解释为他不是打开自己的那把钥匙吧。

  关于钥匙的问题是她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篇小科普文章,讲男女之间的心灵及生理上的和谐如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男人是主动的钥匙,女人往往是被动的锁。如果男人的钥匙在开启女人的锁时双方迸发出了无比的热情与智慧,说明他们是真正和谐的可持续的。钱冰冰回想,每次与贾诚实做完爱后,便激情不在,仿佛仅是放纵肉体与理智无关似的。这与他做完爱就走有关?还是两个人真的是因身体需要才在一起?想起这个问题就头痛,她常跟贾诚实说:我离爱很近,离家很远。贾诚实问过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从未解释过。

  钱冰冰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不至于让她的裸体曝光。半夜了路上依然是车水马龙,有人讲衡量一个城市是否具有活力,不是看白天,而是看晚上。她已约好昌江药业的吴总谈送“非典”药品进社区的事,准备签个协议。但愿明天能签,陈元很看重这件事。不知怎么搞的,只要一想起陈元脑子就会一阵波动,她很在乎陈元的一举一动。自到商报工作以来,好像没见陈元在干什么,既没开全社大会,也没个别谈话,但钱冰冰却发现商报在悄然发生变化。首先是设备更新,从记者到编辑再到机房,淘汰了旧设备,每名记者都配发了数码相机,而摄影部记者更是花十几万元更换设备;其次他在国际国内新闻,特别体育娱乐新闻的来源上带来了新东西。以前编辑都在网上找稿子,现在经常是北京深圳广州上海等地大媒体给商报供稿,电讯头上也打上“本报某某地方讯”。表面看没什么,实际是解决了一个重大的问题:报纸抄网络的问题。越来越多的新闻是“本报讯”既是对采编人员的激励,也让读者感到了这张报纸有自己的原创;第三是陈元对每个版的主打稿件都亲自修改,他不批评人,而是耐心地跟编辑说记者采访很不容易,要把记者采访到的新闻编到最佳,符合商报读者的口味。他有一句很通俗的话:最坏的事就是最好的新闻。他雷厉风行敢于拍板的作风也让钱冰冰钦佩,说要拿下春酒厂广告,陈元二话没说就批给广告部1万元作为经费,这种果断的信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时自己才刚到商报报到,相互都不甚了解。

  如果把贾诚实和陈元放在一起比,两人对新闻的热爱和熟悉不相上下,但两个人的作风有天壤之别,贾诚实是将军,陈元却是元帅。钱冰冰当然更喜欢元帅,只是好像元帅不太注意她的情感。有意思的是钱冰冰也不十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想在陈元身上动感情,她对陈元的好感似乎是从一开始有,这种好感是不是爱她就不知道了。有时一个人躺在床上会突然想:如果陈元要求和自己做爱,自己会同意还是会拒绝。苦思冥想了十多个同意的理由,如陈元长得帅,工作有能力,自己有需要,他是自己的老板等等。也想了十多个不同意的理由:陈元有妻子,这样不道德,还不完全了解他等等。有时竟会想得失眠。虽然陈元好像比贾诚实更优秀,但贾诚实却有陈元所不具备的最大优势:他未婚。难道自己搞来搞去却搞成了第三者吗?不想了,烦!

  钱冰冰走到衣柜边拉开橱门,想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找好。衣柜里满满地挂着春夏秋冬四季时装,她的衣服只有两类:一类是职业装,一类是休闲装。所有的衣服都是规规矩矩的品牌货。在她的服装里内衣部分是她最看重的,她认为女人的外衣只要得体就行了,但内衣一定不能马虎。理由是外衣是穿给许多人看的,内衣却往往是穿给一个人看的,而这个人恐怕跟你这辈子的幸福都有关。在内衣中,她最喜欢的品牌还是黛安芬,红色系列黑色系列和白色系列她都有。戴纹胸时,她很在意纹胸与她的乳房是否融为一体,为此试过很多品牌都不太理想,只有黛安芬系列与她的乳房能紧贴在一起,所以她钟爱这个牌子。钱冰冰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宝姿的职业女装,上装是淡灰色的羊毛衫下装是黑色的外裤。还从另一个柜子里找出一只大红色的包,她觉得衣服颜色深一点,手提包的颜色便可以亮一点,这样给别人的印象是:有职业女性的气质,又不失文化人的浪漫。

  把明天要办的事想了一遍,包括细节,又翻了翻一本专门记录段子的本子,找了几个段子背下来,这是她经常做的功课,如今商场应酬已离不开段子了。把该做的都做好后她钻进了被子里,好像很久没做爱了,贾诚实在床上还是不错的,不知陈元怎么样?想到陈元,她的脸红了。

  星儿陪马诚出国的前一天到了陈元的办公室。她很少直接来报社,平时多是电话沟通,要见面也约在外面。不到陈元的办公室去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给陈元造成压力或其他想法。在东方市她是瑞东集团的最高代表,如果常去报社于公可能会让陈元产生集团不完全信任他的想法,于私怕在报社看到的东西会无意中说给何大龙听造成误会。摆正位置是她在集团做董事会秘书时学到的宝贵经验。

  星儿对陈元办公室的摆设挺有好感,她觉得这样的办公室很浪漫,特立独行,可惜自己的办公室不能弄成这样,还是要搞得金碧辉煌,让所有的人都觉得这就是老总的办公室。她带了一大包吃的,有西洋参含片,有早餐饼,还有一大罐牛初乳粉。进办公室她就说:“不好意思,中午已经约了人吃饭,推不掉,所以先来你这儿。声明一下,我是奉老板的命令来看你。”

  陈元翻看了她带来的东西说:“你就不愿意代表自己来看我?”

  星儿笑道:“愿意。但代表老板说明你牛呀。”

  陈元给她拿了瓶水:“要怎么批评,说吧。”

  星儿看着他笑笑:“为什么这么说?”

  陈元靠着桌子也看着她:“我有直觉。是不是老板对商报有说法。”

  星儿点点头:“对你间接批评晚报有说法。”

  “在我预料之中,老板交代过要悄悄地进村。但晚报在此期间搞这种活动是不是应该批评?”陈元盯着星儿。

  星儿止住笑容:“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我相信老板也不是要讨论应该还是不应该。你是在办报,我们是在经营,你会说这是一对矛盾,的确是,但这对矛盾有解吗?我相信有,你说呢?”

  陈元听了这话软下来,叹了口气说:“其实报纸一出我就后悔了。”批评晚报是意气用事了,也估计到童瑞东会有说法,所以星儿今天说来看他就知来意。与晚报竞争是事实,怎么竞争?自己考虑的是战术,而童瑞东考虑的是战略。陈元始终认为战略的成功离不开战术的支持,商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改版时一炮而响,但此前惊动了晚报恐怕是会有问题,主要会对集团要在东方市做大做强的战略上产生问题。事实证明,商报对晚报的批评如针落大海,大型时装秀连市领导都决定参加了,何大龙用打经济牌的方式祭起了政治旗。厉害。

  见陈元承认了错误,星儿说:“老板并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提醒你。做报纸我不懂,可我知道做生意就要在不卑不亢的前提下和气生财。我最近一段很关注你的报纸。”

  陈元听到“你的报纸”时,心中一热,这是知识分子典型的反应,只要别人夸奖便愿意肝脑涂地。他衷心地说:“谢谢你,星儿。”

  星儿笑笑:“我在路上看到还有记者在卖报,而且我注意到了你在零售上下功夫。”

  陈元见星儿说到了点子上,一方面佩服她的眼力,一方面对她认同自己的发行策略感到高兴:“我聘了150个人成立零售队伍,我要让东方市的每个公共汽车站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有商报发行人员的踪迹。让记者去卖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读者是谁。”

  “我还注意到,你弄的外地新闻本地化。什么毒大米也惊现东方市,东方火车站也有警察与小偷勾结等等。”

  陈元笑了,是开心的笑,有人看他的报纸,特别是像星儿这样的人物看他的报纸让他特高兴:“谢谢你的阅读,我觉得你已经是个报人了。”

  “我怎么就成了报人?”

  “你能知道外地新闻本地化,能知道零售的战略意义,那还不是报人呀。”

  星儿笑道:“别瞎赞美了,你心里不骂我就不错了。”

  陈元真诚地说:“怎么会骂你呢,谢你还来不及呢。你上次给我说的关于报纸原创的问题让我受益匪浅呀。”

  一听“原创”二字,星儿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从何大龙那儿听来的,陈元果真用上了,她还始终在想怎么化解这事,现在看来化解不了啦。

  见星儿没吱声,陈元不知她在想什么就说:“这次你陪马部长跑几个国家?”

  星儿脑子迅速回到现实:“哦,就是欧洲八国游,跟旅行社去。”

  陈元问:“不是讲去考察印刷吗?怎么又八国游了?”

  星儿看着陈元,觉得他有点天真:“你是真不明白呀?是去考察,还是印刷协会邀请的。但具体办是旅行社,安排的项目是八国游。明白了?”

  陈元还是有点摸不到头脑。这时钱冰冰进来了,这是她和星儿第一次见面,陈元赶紧介绍。

  星儿与钱冰冰握手说:“早就听说钱大圣了,很高兴认识你。”

  对星儿,钱冰冰也不陌生,她从贾诚实陈元那里听说的,也知道星儿和何大龙的关系密切,所以她讲话小心:“你好,贺总。”

  星儿没有像往常一样要别人叫她“星儿”:“商报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有福气,董事长也跟我提到过你,告诫我们不仅要事业留人还要感情留人。”

  钱冰冰听到“感情留人”时看了陈元一眼,这细小的动作被星儿捕捉到了,心里一动,因为她是知道钱冰冰与贾诚实的关系的,而且知道何大龙买了朱香香的账导致钱冰冰投奔商报。但这个敏感的话题是谁也不能说出来的。

  眼前的两个女人让陈元的心情倍感复杂,他赶紧岔开话题对星儿说:“我们搞了个策划,以抵物的方式向东方市的社区送抗非典的药物。这是钱大圣出的主意。”

  星儿高兴地说:“好啊,真是好主意,提高报纸的服务性,肯定是报纸的一个方向。前不久我看到天津的一位报社老总的文章,他讲中国已经开始从媒体经营向经营媒体过渡。我觉得特别有道理,恐怕这个观点是媒体发展的突破性理论。”

  陈元说:“我也注意到了,中国的新闻已经进入完全策划的时代。这次打‘非典’牌,就是想突破商报的一些瓶颈。”

  星儿说:“可以说现阶段世界上就只剩下两大新闻,一是伊拉克的扑克牌通缉令;第二就是非典了。我们还可以想大一点,比如瑞东集团该不该在此时有所表示?”

  钱冰冰接上话说:“对呀,抗非典成为了全民行动,如果商报在这个时候大搞公益活动,对提升我们的形象绝对有好处。关键是怎么样少花钱多办事,商报有没有这个号召力?”

  陈元说:“如果把工作做细,号召力是可以策划出来的。昌江药业已经拿下,瑞东集团怎么出面还要考虑周全一点,有了带头的,下面工作就好做多了。”

  星儿说:“那就这么定,你们拿出一个方案,我去找老板说。”

  钱冰冰说:“如果能请到省市领导进社区就更好了。”她说这话时看着星儿,她知道星儿在省里是可以通天的。

  星儿想了想说:“你们先策划着,我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通过马部长做做工作。这件事还是很敏感的。”

  陈元表态:“好,那我们就尽快弄个方案。商报的改版工作再往后拖一拖,其实我也想看看晚报怎么动。”

  星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得走了,迟到了不好。”她和陈元、钱冰冰握了手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