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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萨卡日记
作者：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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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至11月我曾在美纽约州的依萨卡城小住，探望在康耐尔大学教书的儿子童 朗及其 家人。这是我自1955年返国后第三次访美。依萨卡位于纽约州北部，离加拿大只有6小时的 汽车驶程。气候凉爽，以红叶及山光湖色著称。居处是城郊一别墅区，一座座别墅屋外都有 大 片草坪及林木，居民多为退休的中产阶级，各家建筑同中有异，草坪上错落有致地种着花草 ， 但邻里间似无来往，路上鲜见行人，早晚偶有小车驶过。使我认识到在曼哈顿的繁忙、华尔 街的喧嚣之外美国还有这井然有序、各扫门前雪的一面。信息流通并不必然使人们靠近，反 之，由于信息的过度传递反使不少人采取不接电话，不看留言，不理E-mail以保持私生活不 受干扰。因此人际关系反显疏远、淡漠。虽说此行主要为探望亲人，但由于年轻人在美国 生存，面临极大的竞争压力，我们和儿子童朗每天只能照面几十分钟，他每早7时多出门， 夜 间一两点才回家，那里的市场竞争使人们的生活真是不进则退，或如美谚所说不游泳则淹死 。我的突出感受是物质极大的丰富并不保证精神生活的极大提高，心灵的自由，想象力的活 跃和人情的浓郁。这些也促使我想到什么样的明天才更对我们这个国家民族有吸引力呢 ?凡此所思所感都成为《依萨卡日记》这组诗的主调。
罗西纳路是小城依萨卡乡间的一条
大路云，铺得匀匀的棉层，灰色
黑顶白色的乡村别墅
殖民时代的冷色停在Ithaca
保留着清教徒的朴素坚强的神情
没有工业废气没有压低的汽车脚步
只有悄然的松鼠在寻找橡实
林梢树冠失去了耐心
不停地抖动摇摆的顽童
想将彩色颜料泼洒在
灰白笔直的大路
破坏云层的均匀
撕碎它〓好看见
曼哈顿的长长车辆
五光十色的广告动画
还有令人疯狂的证券市场
华尔街这座当代的长城
已将世界围在怀里
亚洲巨婴哭声刚息
科索沃又发出嘶喊
它那无形的拥抱将
人类紧紧捆在一起
走向……什么明天?
什么远景?什么……
问号是希望
仍然像松鼠
跳跃在历史的瞬间
在林径弯曲间
寻找人类的食物
中国城的悲哀
来到一个富有的大国
行囊里本应装上礼物：
千年的文化
羌笛，藏经，松蕃的舞蹈
北魏的佛像〓清真寺的圆顶
丰富的盛唐文化风姿
这里是世界的神经中枢：华尔街，五角大楼
滔滔而来的各色人流淹没了
中国的扁舟，绣绢，画幅，老子……
肤色虽说已失去等级
汉字和它的文化心灵如水渍
留在早已被洗涤过的记忆中
那空手而来，空脑而来的
穷苦人群，外界的压力
将他们挤压成一个汤团
电视在唱：“这土地是你的，也是我的”
我的?搜寻着行囊
只找出菜谱，还有什么礼物?
火焰自遥远渡海而来
那古老的文化心灵，能从新
自原始森林的心中钻木取出吗?
依萨卡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