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2期
最后一首颂歌(外四首)
作者：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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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这世上健康美好的少女
在暴雨后醒来的清晨，趟过
污浊的积水；我看见夕阳
又大又圆，落在衰老的妇人的肩膀上
我看见被污染的雨水从天空
落下，落在一个老人的凝视中
我看见城市的冬天，乌鸦盘旋
我看见乡村的黎明，花好月圆
即使是被污染的雨水也带着
青春的芬芳，即使在钢铁厂的阴影中
也会有一只兔子啮食四月的青草
即使历尽磨难也要相信
那尚未到来的爱情。即使春天
进入一个新的世纪，我仍然是一个
事物的爱好者，收藏着孩子们的礼物
仍然相信每天正在减少的幸福
还会有更多的诞生和死亡，还会有
尚未认识的真理，让你一见倾心
因此你要把颂歌唱到最后，要继续谦卑
把每一次失败变作一个伟大的教训
远处的青山……
在一片辉煌的夕照下，远处的青山
把阴影伸向寂寞的城郊，阴影中的山岩
像羊群朝向山冈——在零乱的集贸市场
的缝隙里，我们找到一间阴暗的小酒馆
背着墙，面对一排排空空的啤酒瓶
和刚刚降下又持续升起的冗长的谈话
当一个赛季临近尾声，我们多余的激情
变得乏味而声嘶力竭。一只吓人的黑蚊
把我的胳膊当成跑道，却带着殉情的壮烈
在对面肥胖的停机坪上坠毁。黄昏降临西
八里庄
在我和收拢翅膀的燕子之间，隔着暗绿的水渠
在水渠和收留梦想的塔檐之间，隔着想象
我很少涉足它们的领域，正如我很少登上
远山的峰巅；二十世纪最热的一个夏天
逝去了，一些事情在立秋之后变得清晰
涨薪提上了公务员的日程，一个邪恶的
教徒
栽了。在瓜贩的红梅牌收音机里渐渐升起
一个朝代兴亡的历史：一个革命的世纪
行将逝去，暧昧的希望像远山的阴影
扶着一个摇摇晃晃的新世纪走上了黄昏路……
星空
汽车在郊外抛锚，等待之际
我走出车门，想活动一下腿脚
偶尔抬头，骤遇繁星满天
带着意外的惊喜我继续观察
并辨认出曾经熟悉的星座
多少令人欣慰，就像重新见到
多年不见的老友，就像恋人的重聚
甜蜜中另带着几分陌生
我在路边坐下来，身旁是正在抽穗
的玉米，就像一支沉默不语的军队
星空啊像是另一支军队
浩大，肃穆，旋转如命运的轮盘
我想起许多年前我仍然年幼，搭乘
运牲口的拖拉机，去数十里之外
的县城看火车，登上车斗时
抬头望见繁星满天，从我的视野中退去
那天中午，隔着栅栏，我看见火车
像多肢的绿色昆虫缓缓进站
又一阵风似的离去，驶向
另一座繁华和文明的城市。而我
黄昏时分重新回到孤寂和贫穷的乡村
在村口的玉米地小解。此刻我又一次
和乡村遭遇，我抬头，望进上帝深邃的脑纹
并竭力猜想我自身那引而不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