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凝视

作者：沈天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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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　视
　　
　　一个非正规的
　　建筑工地
　　使早晨早早醒来 工人们
　　正在将一座楼房加建为三层
　　寒冷使水泥凝固的速度放慢
　　但也使水泥微咸的气息
　　在工地周围的低处
　　长久徘徊
　　
　　一些什么样的人
　　将在那第三层中居住?
　　现在几乎没有人关心这个
　　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我也一样，这问题在我思想中
　　一闪而过
　　我的注意力便被
　　轰鸣的搅拌机吸引住了，其实
　　
　　搅拌机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就像那些石子和水泥
　　每天都置身在
　　一台巨大的搅拌机中
　　被加在什么上面
　　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又被
　　未知的手或机器移走
　　
　　几乎没有不得不凝视的
　　东西，我在看
　　又不在看，我请求允许
　　目空无物
　　
　　我见过的老虎
　　
　　我见过的老虎都在
　　动物园里，它们
　　栩栩如生，并且
　　本来就是活的
　　
　　没有人再捕捉它们
　　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它们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一点也不像老虎
　　
　　影子先是在地上
　　后来，慢慢移到墙上
　　墙，足以承受一只
　　或无数老虎影子的重量
　　
　　我看了一会就离去了
　　不知道夜晚来临后
　　虎舍里的夜色
　　比任何地方都深
　　
　　冬天，眺望原野
　　
　　原野一片灰暗，那儿
　　一切活着的东西都将自己
　　混淆于无生命之物
　　像它们那样沉默，那样
　　有别于自己——
　　
　　有限的光，无限的时间、空间
　　雾霭昨夜曾经在这儿升起
　　夜色贴近所有生者的脸
　　仿佛一种安宁与满足
　　漂浮物落下，它们是尘埃
　　残存的树叶和刚刚飞翔过的
　　人或鸟
　　它们何时学会了
　　飞翔这件事情?
　　而原野接纳它们，如果仔细倾听
　　也许能听见
　　那本来的风中它们带来的
　　另一种不同的风
　　
　　但灰暗变幻着，比灰色黄
　　比黑色白，接近那变幻的极限
　　渐渐像一个梦
　　它里面包含着
　　从原野开始的整个地球
　　地球上生存过的所有人类
　　以及雷声和闪电——
　　那儿，因不安而有很多意义
　　在不停地走动……
　　抵　达
　　
　　必须忍受的东西很多
　　包括今夜不恰当的月光
　　它沉默而又冷漠地
　　照见事物的空虚
　　
　　这是一个陌生之处
　　陌生的村庄，陌生的河流
　　陌生的灯火在陌生的
　　欲望中做梦
　　你走进它就是走进
　　人性更深的黑暗
　　
　　油菜在开花。花香像一种
　　无人指挥的音乐
　　在一颗不肯睡去的心面前
　　它们终于抵达——
　　生活在继续，而危险
　　总是不肯被提前看见
　　
　　树　林
　　
　　树林总是生长在乡村。
　　它们没见过城市，也不知道
　　城市
　　
　　树林并不是树。
　　树林就是树林，它们是一个
　　整体
　　
　　走出来的我不是
　　走进去的我——
　　一刹那间我心中盈满了
　　各种各样的绿
　　我开始处于
　　自己的根部
　　
　　树林把热爱它的人变成树
　　青枝绿叶，与人
　　共用一个形体
　　
　　我感觉到春天，尽管
　　冬天正在来临，空气正在
　　风中起伏
　　
　　这些都是树林的一部分
　　也是
　　心灵的一部分
　　
　　步行者
　　
　　最后的足音消失，天空灰白
　　雨水把尘埃溅在
　　荒芜的空气里，然后落下
　　回到泥土
　　回到当初
　　
　　这些裸露之物
　　夜间会上冻，仿佛它们渴望
　　通过镜子观察
　　自己置身的世界
　　从而成为一个旁观者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能的
　　仅仅是片刻的想象
　　然后便是事实
　　你在其中，我在其中
　　一切存在之物都在其中，热爱地面
　　
　　妨碍地面，但离不开地面
　　相对于能飞翔之物而言
　　我们，包括雨水
　　包括被雨溅起的尘埃
　　都是笨拙而坚忍的步行者
　　
　　栅栏里面……
　　
　　栅栏。里面是草
　　房子，小路
　　不知是什么人度过
　　和另一些人正在度过的
　　岁月
　　
　　阳光和云的影子
　　从栅栏的缝隙走出来
　　它们已经在里面玩腻了
　　不过，它们还会回来
　　今天，明天，或者
　　没人看见昨夜里
　　
　　我没打算进去
　　我只是经过时
　　随意朝里面看看
　　——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了
　　能够看见的
　　都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