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致中年
作者：黄 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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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
青春是被仇恨啃过的，布满牙印的骨头
是向荒唐退去的，一团热烈的蒸汽
现在，我的面容多么和善
走过的城市，也可以在心里统统夷平了
从遥远的海港，到近处的钟山
日子都是一样陈旧
我拥抱的幸福，也陈旧得像一位烈妇
我一直被她揪着走……
更多青春的种子也变得多余了
即便有一条大河在我的身体里
它也一声不响。年轻时喜欢说月亮是一把
镰刀
但现在，它是好脾气的宝石
面对任何人的询问，它只闪闪发光……
哭泣之歌
眼泪是常有的事，尤其到了中年
这可不是高尚的风俗，你心中的冬天
能走多远，眼泪也要跟随多远
眼泪常是别人的磨难，在你体内受孕而成的
你常忘了为自己而哭
当你蓦然回首，你的心却在为过去加冕
记忆里满是爷爷担江沙的号子声
你是要为他哭一哭的，他的一生只有菩萨
能彻悟
这个年龄，你向神又靠拢了一步
良知挨过了青年的冬天，开始发芽
这个年龄，方言已经成了向往
你观着《牡丹亭》，有泪盈眶
泪是你身上多余的东西吗
它像湖水和落日的气氛，要把你的恨一次
次推迟
你一次次沉醉在想哭的氛围中，泪珠复泪珠
你几乎想志了，还有别的事值得去追求
爱情挽歌
——致ZXL
请你接受我迟来的问候吧，那时你一尘不染
玉、丝绸一样爱着心中的皇帝
回想起来，你是一朵玫瑰，却没有怒放过
那天，蜻蜓在幽绿的水面即兴弹奏
我带给你的，只是一场落日的完整
回想起来，那天多辽阔，而生活多破碎
你的心在缩紧，我却婉官告别
只要轻轻一说，你的苦恼就属于过去
我偏停在那个时刻……现在你依然
不能代替我选择，沉默依然是生活的炼金
术啊
但我在你的爱中，懂得了虚妄、多余
遥远的你，还会问：“可以吗?”
现在，我的心里没有了寒光闪亮的刀子
风吹夜窗，我在为你洒下几滴眼泪
人生多神秘，而你的旧爱也日渐沉重
十月
十月的大街上，露珠缀成清晨
我在日子之间奔波，已经染上梧桐的秋色
曾陷入夏夜的忧患，这时睡去，比母爱还美好
我目不斜视，但依然是一个过客
浪花在秋天已经停止跺脚
它还在水下暗中给我信心
山崖边的散步，已无需风来提醒危险
十月，烧纸钱的人更少，冬天也成了芳邻
远方，在寂然无声中做好了准备
而我没把十月消化，已伸手去扶瑟缩发抖
的冬日
前湖
湖水发暗，像害着疾病
我最多像麻袋，再帮它动几下
飞鸟快速地，“它只剩下一条路了”
湖水多么像我，这辈子被困在这里
但它的眼里，看不出有丝毫的遗憾
活着，就枕着逐波的快乐
风再小，湖的生命依然刺目
像深夜的灯，一直苏醒着
湖还要以它的涟漪、战栗、心绞痛
为湖边的恋人做些什么……
玄武湖即景
那些快艇，让湖里的浪也长大成熟了
我恍然大悟，堂皇的浪花已娶妻生子
风筝让树木仰起头来，我的女儿
还想稳住最初的慌乱，一轮白日残月
要把谁的心来搅动，那眼神像鹰，让我直冒
虚汗
像浪花在闪烁的，还有老人脸上的皱纹
他们站在湖边，努力要平息心中的迷乱
是湖水的一生，让落日小得像一只酒盅
它沉到湖水里，去挽留腰身妖冶的乱流
致爷爷
你死后，你的路还在延伸
我躲进你的旧作
也就躲进孤单的一滴泪中
即便是齐天巨浪，也如此沉寂
一切都静得让人发慌，你的旧作
在暗中移动了谁的身体
让他躲过更加血腥的一页
你的用意如此温暖，让我忍不住地泪涌
……
风来了，我该不该把响动告诉父亲?
似乎在风的深处，还折叠着你的一生
风把你当世间的尘埃拍打着
朗读着你在阴间的一卷新书?
奶奶之死
奶奶死了多年，我的内疚
还是没法排遣，她不希望
爷爷的死给老宅带来变化
但儿女的盘算，是她怀着佛心看不透的
死前她住在租来的陋屋
春天巳变成死前的泥泞
我寄去的钱，简直像羞辱
家人的爱啊，怎么会变得这么涣散?
当微风吹拂坟头
死后的孝敬巳变得容易
再努力啊，我们也成不了伴随她的小径
两旁的花草枯萎凋零
仿佛我们已经用尽的善心……
变故
误解已深，连月亮也险些酿成大祸
我甚至不想做一块石头的主人
新友只是林边又长出的一棵新树吗?
友情的变故再说百遍，事实也难以触及
除了梦将它修复，除了恨里
压缩着一条友情的长江……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以为与女人的误解
就是乳房在疼痛，以为与男人的误解
就是两只雄鹰吃饱了，要去天外各自探路
偶尔，我捡起运片枯叶，发现有多少星星
也想把它摇落啊，摇落下来，才是堆在黄昏
的诗意
如果有谁想彻悟这片枯叶的秘密
谁就得学会虚生实，无生有……
山 寺
人还经历着那么多的恨
连一座山寺也无能为力
风啊，也要把投入池底的硬币用力掀去
用力掀去我心上的浮尘
一动不动的菩萨，他既不挽留秋色
也不挽留忿懑，他广袤的心境
是我一辈子也走不完的
为谁所理解的暮色降临
里面有一分币的自在与安宁
一天逝去，人的智慧
仍没有显露，我尝试过无数次
暮色已是渐渐失明的担忧
遥望天际，晚霞的美已经无法言表
犹如我脸上通红的羞愧……
山间感怀
寒风里，真想做那股烟柱
得到飞腾，就像烟那样
穿过日子的苍白，而虎视眈眈的暮色
它是那么迅捷，我找寻着沟壑
是要把心中的垃圾统统扔掉?
日落时，最远处
已来到最近处，眼泪也落在爱的皱纹上
更清洁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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