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上虞纪行等

作者:肖复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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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浙江上虞十里,山清水秀的白马湖扑面而来,风也似乎清爽湿润多了。正是早春二月,想起朱自清先生在《白马湖》一文中曾经说过的:“白马湖的春日自然最好。山是要青得要滴下来,水是满满的、软软的。小马路的两边,一株间一株地种着小桃与杨桃。小桃上各缀着几朵重瓣的红花,像夜空的疏星。杨柳在暖风中不住地摇曳……”心里不住地想,此次来白马湖的时间真是来对了,便也对白马湖更加充满了想象。
  正是周末中午快要放学的时候,远远地先看见的是一辆辆接孩子的小汽车,拥挤在春晖中学的校门前宽敞的广场上。漂亮而气派的校门,以及校门里面绿树掩映的教学楼,都和我想象中的白马湖与春晖中学大不一样。白马湖在哪里?这样比城市中学还要堂皇的校园,远避尘嚣的乡间味道,又在哪里呢?一问,才知道,白马湖就在校园的后面,而春晖中学是在一九二二年春天办的,时间都过去了八十三年,人都死去了一代、老去了一代,校园能够不变化吗?不变的话,那不真的成精了吗?
  一路匆匆穿过美丽而安静的校园,心里只想着赶紧去看校园后面的白马湖,甚至连校长陪我参观而仔细讲解钓春晖校史展览,都有些心不在焉。
  白马湖。想念它多年了。
  如同任何一场大革命退潮之后一样,拔剑四顾的茫然,都会让为之献身的人们无所适从。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落潮了,迎来的失望和落败的景象,让一群有理想有追求的文人,心中充满迷惘,他们不想在城市里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跑到了无论离杭州还是离宁波都偏远的上虞,寻找到白马湖这样一块世外桃源,去做点他们想做的又能够做的事情,去让他们曾经在革命大潮中急剧澎湃的心安静下来,找一块归宿的绿洲。想起他们,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柔石在小说《二月》里写到的萧涧秋,那样的五四热血青年,现在的人们早就瞬笑为“愤青了。
  真是想象不出了,一九二二年妁春天是什么样子了。为什么当从日本留学归来的经亨颐先生在白马湖畔一招呼,那么多的文人,现在听起来名声那样显赫的文人,一下子就抛弃了都市的奢靡与繁华,都来到了荒郊野外的这里来?当时号称“白马湖四友”,除了夏丐尊年长一点,一九二二年是三十六岁了,朱光潜只有二十五岁,而朱自清和丰子恺才只有二十四岁。现在,真的是难以想象了。那毕竟是不短暂的观光旅游。
  走出校园的后门,过了树阴蒙蒙的小石桥,终于走到了经亨颐先生和夏丐尊、朱光潜、朱自清、丰子恺曾经走过的白马湖畔了。二月春光乍现,阳光格外的灿烂,真的如朱自清先生所说的那样:“山是要青得要滴下来,水是满满的、软软的。”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从遥远的历史中涌出,蔓延在白马湖中,荡漾起波光潋滟的涟漪,晃着我的眼睛。
  经亨颐的“长松山房”、何香凝的“蓼花居”、弘一法师的“晚睛山房”、丰子恺的“小杨柳屋”、夏丐尊的“平屋……一一次第呈现在眼前。虽然像弘一法师的“晚晴山房”等谤子是后来新翻建的,但毕竟还有夏丐尊、朱自清、丰子恺的房子保持着原来的风貌。房子都是临白马湖而建,面朝湖水,背靠青山,按照现在建房的时尚,都是山水别墅,亲水家居,格外时髦的。但现在的房子所取的名字,能够有他们这样的雅致吗?如今那些俗气又土气得掉渣儿的名字,怎么能够和“小杨柳屋”、“平屋”相比呢?
  名字不过只是符号,符号里却隐含着一代人心里不同的追求。小院里原来是种着菜蔬的,要为日常的生活服务,现在栽满花草,还有郁郁青青的橙树,越冬的橙子还挂在枝头,颜色鲜艳的如同小灯笼。屋子都很低矮,完全日式风格,可以想象当年的风尚。因为无论经亨颐还是夏丐尊,都是留日归来,当年他们是春晖中学的创办者和主要响应者。走进这些小屋,地板已经没有了,砖石铺地,泥土的气息,将春日弥漫的温馨漫漶着。俏朴的家具,能够想象出当年生活的样子。书房都是在后面的小屋里,窗外就是青山,一窗新绿鸟相呼,清风和以读书声,最美好的记忆全在那里了。
  世外桃源,从来都是传统文人的一种理想,在世风跌落、万象幻灭之标,世外桃源只不过是心里潜在理想的一种转换,散发弄扁舟,从来都是猛志固的另一种形象。上一代文人的清高与清纯,首先表现在对理想实实在在的实践上,而不是身陷舒适的软椅里故作的姿态之中。在谈论白马湖和春晖中学的时候,现在的人们都愿意谈论他们的文化成就,他们当中的夏丐尊确实在他的“平屋”里翻译了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朱光潜的美学处女作《无言之美》和丰子恺的漫画处女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也都是完成在白马湖畔。他们后来更是在我国的文化史上都有卓尔不群的成就,而在回顾历史时,白马湖确实喊为了一种文化和历史的象征。其实,相比较其文化成就,上一代文人在历史转折的时候走向乡间的民粹主义和平民精神,是让现在的人更加叹为观止的。道理很简单,现在谁愿意舍弃大都市而跑到这样的乡村里来呢?跑到藏北的马骅,只是一个另类。而当初却是一批真正的文化精英,他们愿意从最基础做起,而不是舌灿如莲,夸夸其谈于走马灯似酌各种会议和酒宴之中。
  他们确实是在实实在在做事,夏丐尊建造“平屋”时的一个“平”字,就是寓有平民、平凡、平淡之意。仅朱自清一人每天上午下午就各有两个小时的课要上。而丰子恺一人是又要教美术又要教音乐在拳打脚踢。现在,在我们的教室里,却难得见到我们的教授一面了,报载有的教授正在忙着让自己的学生帮助自己攒稿出书卖文赚钱了。
  走进夏丐尊的“平屋”,这种感觉更深。这是他用卖掉祖宅的钱在这里盖起的房子,他要把根扎在这里,他的妻子一直住在这里,一直到八十年代在这“平屋”里去世。在他的那间窄小的书房里,暗暗的屋子,低矮得有些压抑,只有窗户里透过山的绿色和风的呼吸,平衡了眼前的一切。想象着当年的冬夜里,夏先生在这里拨拉着炉灰,让屋子稍微暖和一些,自己把头上的罗宋帽拉得低低的,在一灯如豆的洋灯下艰苦工作到夜深的样子,想象着当时松涛如吼,霜月当窗的样子,直觉得恍如隔世。
  夏先生的一个孙侄正在院子里,他已经六十多岁,在看守夏先生的“平屋”。院子里当年夏先生亲植的那株紫薇还在,那时,夏先生常常邀请朱自清到这株紫薇花下喝酒,把酒临风,对花吟诗,他们最大的享受就是这些了,而他们最美好的寄托也就存放在这里了。
  “它长得很慢。夏先生在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夏先生的孙侄指着紫薇对我说。
  走出“平屋”小院,就是朱自清先生说的小马路,小马路前面就是白马湖。如今,小马路的两边,倒还是一株间一株地种着树,却不是小桃与杨桃,而是杨柳。杨柳在暖风中不住地摇曳,白马湖水在阳光下不住地闪耀。想起朱自清先生写白马湖的诗句: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也想起他当年看到湖边系这个一只空无一人的小船时候他说过的话:我听见了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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