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诗八首

作者：卢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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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尘的镜子
　　
　　妻子带着女儿去了丽江
　　我的生活有一个星期无人打理
　　穿衣镜穿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站在镜子前
　　我发现我变了
　　头上的白发变黑了
　　眼角的皱纹不见了
　　那块岁月的疤痕抹平了
　　我像回到一切都朦朦胧胧
　　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单身年代
　　墙上的全家照提醒我
　　这只是假象和幻觉
　　但我还是一阵兴奋
　　甚至感到一丝异样的幸福
　　我已临近中年
　　有多少痛苦就是把混沌的事物
　　看得太清楚
　　明天 妻子和女儿就要回来了
　　她们会一边给我礼物
　　一边责备我不讲卫生
　　然后把镜子擦拭得
　　像她们走的时候一样明净
　　
　　疯人院
　　
　　在我没见到那个疯老头时
　　谁说这是疯人院
　　我都不相信
　　你看这里青山绿水
　　空气新鲜
　　小鸟坚持真唱
　　花朵抱着团开放
　　这多么适合人类居住
　　我差点要说这里是天堂了
　　在这座城市十五年
　　我才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地方
　　我甚至想让自己疯掉
　　在亲朋好友的护送下
　　来这里居住
　　日后谁要想起我
　　我会以自己的亲身感受
　　劝他也搬到这里来
　　这么好的地方
　　怎么就住着一群疯子
　　如果我一天到晚想这个问题
　　我真的会疯掉
　　
　　孤 单
　　
　　四十岁时
　　好心人都对你说
　　生个孩子吧
　　没孩子到老了会孤单
　　你冒着生命的危险
　　有了孩子
　　后来孩子的翅膀硬了
　　你也老了
　　拄着拐杖走在夕阳里
　　墨竹一样的身影
　　看上去比没孩子时
　　更孤单
　　
　　通宵电影
　　
　　一个晚上经历了五场战争
　　一场比一场残酷 血腥
　　走出电影院 我第一感觉就是腰
　　有点酸疼 像一个老兵
　　猫在战壕里过了一夜
　　紧接着就是饿了
　　但我看到一群刚睡醒的鸽子
　　在广场上旁若无人地走着
　　我首先想到的是买一袋甜玉米
　　给这群鸽子一顿不错的早餐
　　但愿人类所有的战争
　　都在昨晚的银幕上打完
　　世界从此像鸽子一样美好
　　我带着这样的想法来到早点摊
　　太阳正好照着买豆浆的女孩
　　她的脸像刚洗过的红苹果
　　我吃完早点回家
　　女儿上学去了
　　妻子正坐在藤椅上
　　看央视五套的
　　早安中国
　　
　　火葬场
　　
　　停止哭泣吧
　　留一点眼泪给以后的生活
　　留一些倾诉给正在成长的人
　　在人生的终点
　　能安静下来 多不容易
　　你的哭泣 会让他
　　成为灰烬前 还有牵挂
　　你的哭泣 会让他
　　成为一抹青烟后 在通往天堂的
　　路上 步履沉重
　　停止哭泣吧
　　留一些眼泪给清明节
　　留一些倾诉在你独自一人的时候
　　
　　写乡土诗的田禾
　　
　　田禾进城二十年了
　　田禾一直写着乡土诗
　　写像他的名字一样的乡土诗
　　田禾写的那块乡土
　　我去过
　　只有巴掌大
　　从他出版第一本乡土诗集
　　我就担心
　　他会山穷水尽
　　直到二十年后
　　在福建晋江
　　爱乐假日酒店四一０房
　　我再次见到田禾
　　读到他的第五本乡土诗集
　　我才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田禾依然只会讲大冶方言
　　他的鼾声里
　　只有老牛和青蛙在叫
　　
　　一个清洁工的临终遗言
　　
　　我一辈子都在为世界
　　打扫灰尘
　　看在我即将死去的分上
　　请接纳我的骨灰
　　我不需要人打扫
　　我只请求把我的骨灰
　　撒入大海
　　我一辈子只做了一件小事
　　一辈子没见过大世面
　　死后
　　就让我波澜壮阔一回
　　
　　多 少
　　
　　有多少钉子
　　没有在木头里感受过
　　一枚钉子的锋利和坚硬
　　就已生锈
　　有多少苹果
　　变成果酱
　　才在一张旧餐桌上
　　见到那个从枝叶深处
　　小心翼翼把它摘下来的人
　　有多少未睡过的睡眠里
　　有我们最想梦着的人
　　等着我们去梦
　　有多少没留下笔迹
　　就已憔悴的纸
　　还在朝思暮想着一个诗人
　　暴风骤雨一样的灵感
　　有多少未点燃的灯里
　　还有照亮我们灵魂暗夜的
　　七彩光芒
　　有多少灯火通明的身体
　　内心的黑暗
　　还像一瓶冬天的墨水
　　有多少人的死去
　　比活着
　　更让我们感到新鲜
　　
　　［责任编辑　何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