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教师节

作者:李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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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先是看到校门的柱子上,大概是门房老梁把平常收藏的两枚红红的气球悬了起来,继而,教学楼的门庭。也有一条红红的虚虚的横幅在升起。张老师身子直直地竖在这边,老梁直挺挺地竖在那边。张老师还想给他们都问个好呢,但他们就见张老师的身子是一点点、一点点拧过来,眼睛一点点、一点点找到他们,嘴巴倒快,几个字。一股脑儿奔腾飞泻。就有人压着嗓子喊,张老师你不能动!张老师才觉出自己脚下的梯子,果然每一次都嘎嘎吱吱,跟着斗转星移。张老师的笑就有些保留,有些持重。像是此时的整个天光都吸纳在了他脸上,一时酽浓得化不开。
  然后是学生们,端木老师欧阳老师她们几个高年级的,一进教室,就被那些孩子们围了上来,他们伸出那么多双手,手里是那么多的东西,有的是贺卡,有的是一束绢花,有的是自己亲手做的布艺作品,有的干脆就是他们的零食——虾条、巧克力、牛排、鸡筋、酸奶、那种细细的他们叫“顺口溜”的、甚至吃了一口就再不舍得吃一口的面包……所有的礼物都堆向他们的老师。一只只小手呼啦啦地摇着,呼啦啦地晃着,他们嘴里还说着,嘴一杂。就听不清个个都在说些什么。他们高年级的这样。低年级的王老师李老师他们也分别受到了礼遇。甚至教副课的刘老师秦老师,政教处的常老师,也不知是几年级的孩子,或许是几年级的都有,他们三个两个地相跟着,走进去,把东西放在那儿。人一少,就不如在教室那么敢说。嘴笑一下,露出几处豁牙或半个酒窝。然后匆匆忙忙就又跑去了。
  这就是说,今天又是教师节了,今天真的又在自己的节日里了。
  往年的这个日子,总要开个会。准备充分的话,表彰一下,发一些礼轻情义重的纪念品。比如说一个被罩、一块褥单,比如说一个汽熨斗、一套名著,会开过了,东西发过了,日子也就低着头急急溜去了。好像是有些羞涩。好像是连羞涩都不敢表露一下。教师节一到,满校园听不到一点儿锣钹鼓声。张老师心里的那面小鼓独自闹腾得欢。再闹腾,也闹腾不出一个场面来,学校怎么说,都是穷,穷得简直是叮当响。每年的学费杂费就那么一点点,要打一部分基建费,要给学生安排冬春四季。要买杂七杂八,还要应付会议,让方方面面满意,花一分钱。都是从针尖上削铁。人一穷,志气就差了,每个教师节都过得萎萎缩缩,若有若无,不敢有大动作,不敢有一丝丝欲念。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说过什么,他们不说,张老师心里自己存着一份责备。他在校长这个位置已经十年了,在教育这个行业差不多是大半辈子。和他一起的,许多中途都转了行,他们中间,也不少成了大款富翁,他不羡慕他们。这个地方,没有大刀阔斧。没有山呼海啸,没有波澜壮阔,互相之间静静地开放着,像一池清水里的荷花。你簇拥着我。我簇拥着你,你映照着我,我映照着你,是一方难得的景观,有一股子特殊的气息。
  老师们,虽然人也是出出进进的,但大多数都稳固了下来。好像是,他们已经离不开这块土壤了,也离不开众人烘托的这一股子气息。好多人都是在这儿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秦老师原来家在农村,一直地跑,一直地跑,后来终于在这城里买了房子。房子虽然只是两间小平房,但这个城市是终于接纳了他。房子就在学校后边,每天下班,他仍要过来串串门。和老梁锄锄草。也和他说说话。他总是担心自己退休了怎么办。他退休了,还能不能这么天天到这里来,都难说。王老师是全校唯一的大学生,他肯在这个小学校落脚。也不全是书生意气。是他祖上就有这么一脉,他不在这个学校。也会去了别的学校。到底是大学生,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一逢假期,他总是出去。出去干什么。找山找水,游泳钓鱼。
  常老师呢,也是个农村摸爬出来的苦孩子,妻子好像还是他的一个远房姨妹。怎么回事?是他们从小给指腹为婚。常老师又是个孝子。常老师的妻子。没文化,进了城后,开了一家缝纫社,居然也很红红火火。那女人他们都见过。眉眼憨憨的。不多说话,说起来。总是吓人一跳。这帮年轻人里。常老师是最早一个结婚的,最迟结婚的两个。是端木老师和欧阳老师。她们也都是孩子他妈了。这两个人。那都是全县的杏坛之花,说的不只是她们的教学成绩突出,而且人也长得漂亮。许多当官的当老板的都看得上她们,都曾为了让自己的子弟能娶到她们各施过手腕。
  欧阳老师的丈夫开始就是个科长,相比她,端木老师就要显得有主见,嫁给了一个一文不名但情投意合的普通干部,他最后居然也当了官,当了乡长。起初。他骑着自行车。也要天天来接自己的妻子,后来有了汽车,反倒不怎么接了,说自己实在太忙,是连忙里偷闲都不能的那种忙。他给端木老师买了一辆雅马哈,说你看还是你自己方便。来无影去无踪。天马行空。有一回是摩托车坏了,端木老师给丈夫打电话。丈夫也不避讳,说正陪一大帮客人灯红酒绿,你知道他们都来干什么,来投资!投资那是多大的事!他让端木老师另想一个办法吧。办法嘛。遍地都是。张老师这才出面。他推不了那车,就让常老师推着到附近的修理铺去。他陪着端木老师说一会儿话,好像在这件事上,倒是他应该负责。后来看着是天色晚了。又让常老师骑上摩托车,亲自把她送了一程……
  挂好气球和横幅,张老师笑着马上召集了当副校长的常老师和教副课的刘老师秦老师。开个会是一定的,算来算去,课间操的时间比较长,第三节课自习的老师们也多,就决定在课间操后把会开了。然后商量要给老师们一些什么样的节日礼物,翻往年的重样儿自然是不行。不是重样儿,脑子里还真是一片空白,就依着重样儿一路展开联想,由名著到书房,由书房到家庭,家里的褥单被罩都有了,汽熨斗也有了,今年就发个衬衣吧,衬衣和汽熨斗算是相得益彰了吧。就先派刘老师去附近的商店联系,并和她千叮万嘱,务必选那些质地良好但却便宜的,更务必是,一定要多选几个花色品种,女老师是大多数,别的说不上,款式颜色是万万要让她们满意的。刘老师一走,常老师敲着指甲帽想起来了。常老师有些讪讪地说,这些天秋菜下来了,咱们是不是考虑给每人也都添些葱啊萝卜的,市场里有我一个亲戚,都是他自产自销的货。我那天过去看,就没见过那么鲜嫩的。就像是什么呢,就像是一群水灵灵的大姑娘……继而又拍一下胸脯:我敢拿这个副校长保证,他要比别人贵一分,我立马就主动撤了自己!见两人都不做声,他就又拍了一下。这一下拍得深切,他龇牙咧嘴的,还想镇定,那样子就不只是难看了。张老师才笑了,张老师复擂他一拳,说去吧,不过就能选一样,你过去定。常老师小跑着,跑出去了好远。还能听到他淅淅沥沥的歌声。秦老师说,什么亲戚呀,那就是他爹呢。张老师说,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大的程序下来,属于节日的那种形式与氛围也就有了。张老师端着水杯站在窗前,他总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还该做些什么,狠狠地为他们做上些什么。做上些什么,他的心里也许就舒服了。
  常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手里攥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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