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伴娘

作者:罗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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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乡下,结婚是得有伴娘的。伴娘负责给你化妆,净脸,文眉,做这些活儿时,伴娘会告诉你一些新婚须知。伴娘和你唠话时,是体己的,知心的,和软的。你一点不会觉得羞怯,倒好像是在学一门手艺呢。
  “谁说不是呢,这真是一门手艺哩。”伴娘那个认真劲儿,会让你忍不住想笑,并对婚姻,对那个人,对新家庭的未来,没来由地神往,仿佛在憧憬幸福将会花儿开。接下来,伴娘会告诉你在婆家的一些规矩,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怎么对待丈夫,身子不舒服了怎么办,甚至还包括怎么处理和公公的关系。新媳妇上门,本来和公公关系不是太大,和婆婆倒是成了天敌,偏偏伴娘强调最多的就是怎么对付公公,把公公拾掇好了,还不能让他占你的便宜,不能让他有非分之想,那你的新日子也就有指望了。
  乡下伴娘简直就是你的生活顾问。
  接下来,就是跨火盆,入洞房了。当然,免不了要在宴席上,引领新娘向客人敬酒。往往这个时候,仪式达到高潮,也是伴娘最出彩的时辰。宴席上。总要给亲戚朋友左邻右里做一些尽兴的小节目。比如新人们咬苹果,吃葡萄。比如让公公举着烧火棍,让婆婆扛旗。但这些只能算是小节目,最烦也最紧张的是后生们闹酒,闹洞房。这个时候,伴娘就是新娘的贴身保镖了。
  闹酒还好说,新娘可以抵死不喝。可以让新郎喝,也可以伴娘代劳,泼辣些的伴娘还可以半真半假笑骂一通。顶顶头痛的是暖房,在我们那里,新婚之夜,陪伴新娘入睡的肯定不是新郎,也肯定不止伴娘,床上还得有一两个后生,还是那些顽劣的后生。这些后生。可以是青皮小子,也可以是老光棍,甚至还会混进一些男将。成了家的男将特好这一口,他们临行前,会向自己的女将夸下海口:“你就等着瞧吧。”
  他这一吆喝,女将就有些不放心,有些嫉妒。更多的还是兴奋:“大枪毙哎,吓着了人家。可不是好玩的!”
  女将的叮嘱只能给男将火上浇油:“放心吧,明天俺保准送你一条红兜兜!”
  不管陪睡的是哪个,新郎都得表现出大度,笑脸相迎,递上好烟,泡上好茶,而新娘早已战战兢兢,花容失色了。在这样的夜晚。婚床如同T型台,成为全村人注目的焦点,想象的焦点,谈论的焦点。如果第二天清晨,新娘打被窝里惊恐地探出头来,如果后生们眉飞色舞,一路上踉踉跄跄又唾沫四溅,可以八成肯定的是,伴娘已经瘫成一堆泥了,仿佛结婚的正是她,而不是那个恢复了元气,头插一枝花,准备着和新郎回娘家的新媳妇儿。
  在娘家人看来,丫头出嫁,找一个好的伴娘,比找一个好的姑爷还得慎重。如果定好了日子,而那个看上的伴娘又分不开身,那就宁可往后拖一拖。
  “我可不想我的丫头,一出门就受苦!”
  担当此任的,一般都是些少妇,有些姿色,还得嘴皮子厉害,又不得罪人,失了场子。可聪儿不是少妇,长相也一般,也从来没有瘫成泥过。聪儿是我们那里最受欢迎的伴娘,名副其实的大腕。
  聪儿成为伴娘,出自一次不大不小的意外。意外发生时。正是聪儿的大喜日子。聪儿其实很早就定了亲。聪儿的亲是“交门亲”。聪儿有个哥哥。个头矮。发如雪,还有点踮脚。兄妹和姐弟联姻。这就是交门亲。显然,在这一方,聪儿是吃了些亏的,可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哥哥一辈子都可能讨不到老婆了。在那一方,嫂嫂也是吃了些亏的。可是没办法,嫂嫂家里更穷,弟弟身子又单,不像个能干大事。成大器的男人。关键是嫂嫂很疼爱她的弟弟,姐弟俩年幼就失去了母亲。姐姐就是弟弟的母亲。所以,嫂嫂的亏吃得是甘心的。
  聪儿是个心高的女孩,不是她不想嫁人,而是不想轻易嫁人,要嫁人就得嫁个好人。话又说回来,哪个女孩不是这样的想法呢。但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改是改不了的了。按照乡下的习俗,还得先嫁后娶,先送后迎。也就是说,聪儿应该在哥哥迎新之前嫁出门去。不过在那一头那一方,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也在考虑先嫁后娶,而且嫂嫂在那一头,她还是个姐姐呢。嫂嫂毕竟是嫂嫂,嫂嫂很大度。嫂嫂说,她得亲眼看到兄弟娶了亲,她才放得下心走。
  嫂嫂的大度,几乎要了聪儿的命。她既敬佩嫂嫂,又恨嫂嫂,恨又恨不着力。眼瞅着日子越来越近,聪儿的心也悬了起来,好像她不是结婚成家,而是要走到路的尽头。偏偏那头提意见了,跳出来反对的是嫂嫂的奶奶。奶奶不同意这么做。姐弟俩的母亲不在了,姐姐持家,但奶奶一直当家,当得一点不糊涂。奶奶没对别人跳,却对她的儿子跳了。奶奶捶着床头,对着儿子说,孽子啊,这么大的事咋能含糊呀。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么,你糊涂,我可没糊涂呀。
  奶奶的意见是。这门亲要谈,也得先嫁了丫头,再娶新娘。嫂嫂的父亲,聪儿未来的公公,本来是个没主见的人,是个万事好商量的人,老妈一骂,他细一琢磨,也来劲了,也是呀,咱家穷虽穷,可人穷志不穷,这样的例可不兴破,破了例的话,那全村的人都要骂咱一家了,往后的日子还咋过呢。
  嫂嫂住在李家庄。聪儿住在小柳村。相去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都不想崩。又都不想让步。还是年轻人活泛些。聪儿做主答应了那头,嫂嫂也做主答应了这头。双方几乎是同时出的门,就像是商量好了,一个走水路,一个走旱路,时辰上也错开了,独独瞒了嫂嫂的奶奶,聪儿的公公也乐得捋起袖子,准备通吃两头的喜酒。
  瞒一刻,却不可能瞒多久。这边厢嫂嫂早早就出来了。走的水路。却早早就进了房。那边厢,眼珠子望得进出来,也不见迎新的队伍。日已渐西,终于听到“突突突”的响,接着,村头出现了拖拉机。一部跟着一部。嫁妆早就发过来了,可到了这阵子,就是不见新娘下车。
  新郎说,走到半路上,聪儿要下来解溲,可进了青纱帐,就再没见她出来。抽了两根烟。等得心焦,大伙儿就下地去寻。哪里还寻得到。
  “呆子啊。哪有新娘半路上解溲的呀。”
  “可她说了,我也不能不肯呀。”孙子争辩道。
  “个呆子,你让人家耍了呀。”奶奶抢天呼地。转头又骂同去的老二,“你个杀头,他不经事。你也不懂么?”
  二叔给一骂,也下不了台:“娘哎,你说这事儿,叫我咋个拦。”
  “那你们咋就不回头去找哩。”
  “咋个找?人家可是把人交给我们的,就是去了,又咋个开口法!”
  “败家子儿,全是败家子儿。”奶奶说,“就算找不着,也好拦住丫头进房呀。”奶奶这一提拨,众人才醒过来。二叔手一舞,拖拉机们又突突突地响起来。酒是顾不上喝的了,也没脸面喝。把人领回来要紧,领不着聪儿,也得把丫头抢回来呀。拖拉机手们有些灰头灰脸,恨得牙根痒痒,这遭事。他们还是头一回经。他们把车开得飞快,到得聪儿的家,已经是后半夜。
  酒席散了。新人早就入了房。聪儿的爹晓得儿子不容易,早早就好言好语好烟好酒,打发了那些后生青皮。听到外面叫门。里面的人有些吃惊。外面的人也不说什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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