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瞬间

作者：孙晓杰

字体： 【大 中 小】

　　晚　祷
　　
　　这么晚了，众灯安歇。一只鸟还在
　　飞，带着一个梦游者
　　天空像一个无处可去的人
　　
　　我伸出手而黑暗把它拽走
　　午夜的脸像滑落的帆布
　　请不要嘲笑：老树上婴儿的叶芽
　　这么晚了，荒野正在消失
　　跋涉者死在路上
　　
　　现在我孤单一人。火焰里灰烬如雪
　　这是一切，世界隐秘的秩序
　　河流凭借自己的光芒找到对方
　　我靠奔跑为灵魂取暖
　　这么晚了，锤子拎着生锈的钉子
　　我固守带血的荆棘直到大地消失
　　星啊，在痛苦之外，给我以泪水吧
　　
　　七只蝴蝶
　　
　　一只在旷野上飞。它颤动的翔姿让人
　　分不清它的翅翼和风
　　花粉的媚眼使它轻薄和晕眩
　　黄昏的纱网发出空洞的叫喊
　　
　　随后是两只，它们流着泪水
　　在坟茔的低处追逐。它们残忍地
　　把春天的心揉碎
　　在大地的琴弦上拨动死亡的痛音
　　
　　又一只戴着长长的锁链舞蹈
　　这来自梦中的臆想，点亮真实的灯
　　轻。重。飞升。落坠。锁链的响声
　　成为世界唯一的语言
　　
　　而一只被一根针定格
　　在僵硬的美丽里。一个痴迷于
　　亮相和出镜的女孩
　　一袭霓裳让她忘记天空和飞翔
　　
　　另一只则不停地扇动翅膀
　　明天就在窗外。大洋彼岸是触须上的
　　一粒微尘。鹰因此而沉睡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最后一只还未出现。它可能还是
　　一只蛹虫，躲在叶子的背部
　　世界有无数种等待。等待第七种爱情
　　等待爆炸和血泊
　　
　　给母亲买鞋
　　
　　想给母亲买一双柔软的鞋
　　棉花一样轻，烫脚水一样舒服和熨帖
　　一点也不夹脚
　　能把路走出笑容
　　
　　再有一些花饰，好让母亲回到少女时代
　　颤动的露珠，奔跑的蝴蝶
　　和潮湿的红晕
　　
　　即使母亲不能下地了
　　一双鞋摆在床边
　　也让大地的心，沉实，安稳
　　幸福地跳动
　　
　　谁能记得母亲这一生穿了多少鞋
　　鞋里，藏着多少
　　沉重、疲惫和泪水……
　　
　　母亲扔掉的鞋子被月亮捡起
　　放在天堂：我恰巧窥见这隐藏的秘密
　　——众神聚拢，在上面取暖
　　
　　绝　唱
　　
　　谁在唱歌?隐约，飘忽，如风的旋律
　　来自远方，晚秋的树林
　　低微，沙哑，生涩，走调……多么难听
　　竟然是母亲!衰老的母亲!
　　垂危的母亲!她在唱歌!突兀，虚幻
　　像推开往事之门。我一辈子不曾听见
　　母亲唱歌。遥远，带着故土的韵味……多么美
　　母亲向世界献出了我。现在她向
　　世界和我献歌。母亲死去之后
　　这唯一的歌声，是我的绝唱，永别的天籁
　　
　　瞬　间
　　
　　我捕捉到一个猫儿捕雀的瞬间
　　关联词自然包括：猫，麻雀。还包括
　　山地，雪后，杂乱的柴枝，低匐
　　天生的耐心，拉长的时间和身体
　　收拢，聚起和腾跃，挣扎和鲜血
　　
　　风把一粒沙子吹进我的眼睛
　　那麻雀自然就死了，羽毛散落。柴枝
　　一部分被烧掉，一部分烂在雨里
　　猫也死了，连它生的猫崽也死了
　　——我一遍遍讲述过这个遥远的瞬间
　　仿佛我是唯一的拯救者。是在此
　　之前的猫和麻雀，柴枝和雪后的山地
　　是那个拉长时间和身体的少年
　　[责任编辑　朱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