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左左右右

作者:东 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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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遥对着岳非的左半边屁股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尽管她一直在心里重复麦乐乐的训导——在患者的屁股上画一个十字,左上方外四分之一的地界就是扎针的范围,针扎在这一部分,才不会伤及神经。此刻,她很想像麦乐乐一样边谈笑风生,边噌的一下把注射针头扎进患者的屁股里,那手的姿势有着武林高手抛出飞镖的优雅和利落。
  久没动静,岳非扭过头,看见姚遥满头大汗,一手高举针管一手对着他的屁股比划十字。
  你搞什么鬼?我都快烧死了。岳非说完又趴下去,顺手抓起诊断床上的白单子捂在脸上。
  对不起,我怕针扎偏了,我想做个记号。
  什么?你不会打针?岳非猛一扭身子,整个人从圆凳上掉了下来。岳非发现自己屁股坐在地上。前面差一点点就暴露了,赶紧慌张着提裤子。姚遥看着岳非的狼狈样子,紧抿着嘴唇不让笑声窜出来。
  张大夫呢?张大夫呢?岳非愤怒地看着姚遥。
  姚遥拿隔离衣的袖子擦了擦汗说,张大夫退休了。
  还有别的大夫吗?
  没有了,要不你就吃药吧?或者到别处看去吧。
  这鬼地方上哪里去找医院?吃药太慢了,我受不了!你什么都不会还敢冒充大夫?我要告你!岳非用舌尖舔舔干裂的嘴唇,羡慕地看着姚遥脸上的汗珠子。他知道当他的脸上也流着汗珠子的时候,他的烧就会退下去,他体内的火炉就会熄灭,他全身的骨头酸疼难忍就会平息下来。
  你告啊,你告啊,你以为我愿意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姚遥的眼泪流下来。
  岳非看看她的眼泪,重新坐到圆凳上,重新露出他左边的屁股,我知道扎哪儿,这里。赶紧点儿吧。他用左手食指在屁股上按出一个凹坑。姚遥看着那个凹坑说,我知道是那里,可是把手一拿开我就找不准地方了。姚遥想起自己在学校里做动物试验的时候,老师也是这么用食指指着小白兔的耳朵,告诉她把针就扎在那里。别人的兔子都昏迷了,只有姚遥的兔子还活蹦乱跳,她针管里的药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变成了无数细碎的水珠。
  要不我用笔画个十字吧,这样就清楚一些了。姚遥不等岳非说话就拿过圆珠笔来在他的屁股上画了个十字。画完后。端详一下,发觉画偏了,外侧的上四分之一比其他的三部分小了许多。她打算拿酒精棉球擦掉重画。
  岳非说,你把我当什么了,当黑板?这是你玩的时候吗?我都快烧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姚遥想起麦乐乐的话,你要是实在不行,就直接把针头戳在患者的屁股上,硬往里扎,这样患者会很疼,可是保险就不会扎偏了。她惶惶地把酒精棉球移到岳非刚刚按过的地方,擦了擦,然后把针头戳在那里。她说,我只能慢慢地往里扎了,可能会很疼。不过这样保险一些,你就忍着点吧。岳非惨叫一声。我晕针!头重重地摔在诊断床上,昏了过去。姚遥把针按下去。她感觉手中的针头像铅笔尖钻过牛皮纸一样,开始有点阻力,然后就畅通无阻了。她快速地推完药。把针头拔出来,学着麦乐乐的样子用干棉签压着针眼片刻。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说,好了。提上裤子吧,现在就给我们院长打电话告我吧,说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干不了这活。她把棉签从岳非的屁股上拿开,上面有蚂蚁头大的血点,她把棉签扔在垃圾筐里。没有动静,抬头看见岳非趴在诊断床上一副熟睡的样子。她的头嗡的一声,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掐岳非的人中,拍打他的脸,摇晃他。
  岳非睁开眼睛看着她问,我刚才睡着了?
  姚遥一屁股瘫坐在诊断床上,泪汪汪地对岳非说,你差点把我吓死了。岳非浑身绵软无力,费力地爬上诊断床躺下,说,我要再睡一会儿。说完闭上了眼睛。他的人中上有一个深深的青色的指甲印。
  没有其他的病人,姚遥就盯着岳非的脸看,生怕一转脸他就死了。他死了,她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她还不想彻底完蛋,她只盼着早日回到南康市,回到她原来的生活当中去。
  岳非脸上的红色慢慢地淡去,细密的汗珠在他的额头和鼻翼处冒出来。夜色朦胧的时候,他醒了过来,长长地叹口气,坐起来看了看窗外问姚遥,你吃饭了吗?姚遥说,没有,我一会儿自己做饭吃。岳非说,那好,你请我吃吧,把你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姚遥瞪眼看着他,想问凭什么?话还没出口,就听岳非说,你把我折腾成这个样子,我自己做不成饭。
  姚遥气哼哼地说,你脸皮真厚,我没有什么好吃的,就有方便面,吃吗?
  岳非说,吃,总比饿肚子强。
  姚遥说,可以,给你一碗方便面,也算我赔礼道歉了,不过你不要认为我是怕你告我才管你饭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告我。
  岳非说,弱智,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回去了?如果你院长说,连卫生所的活都干不好,就更没有资格回医院了,你打算怎么办?
  姚遥把嘴里的方便面吐到碗里,把堵在胸腔里的哭声放出来。她捧着自己的头,哭得如同一头绝望的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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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非回到工区的宿舍里,工友们的臭鞋臭袜子熏得他差点把刚刚吃进去的方便面吐出来。他踢踢脚下,开辟出一条道,走到自己的床前,和衣躺下。灯光耀得他无法入睡,他翻了几个身,最后还是决定把灯拉灭。他边走边踢,又开辟出一条通往电灯开关的路。拉灭电灯,重新回到床上。依然无法入睡。他的耳朵里回响着姚遥的哭声。
  夜深的时候,岳非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拿出一本相册,翻看着。里面是他担任宣传委员期间所画的黑板报照片。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他三年前的照片,是在团委组织的一次活动中照的。那次,他的板报在整个分局的评比中荣获一等奖。当时,他站在他的黑板报前。给他拍照的是财务室的黄蕾,他暗恋了两年的女孩子。黄蕾按动快门的时候说,一定要照下来,很有纪念意义的。那一刻,他感觉到黄蕾在镜头里把他盼望已久的东西表达了出来。幸运果真在那一刻降临,当相机从黄蕾的眼前挪开的时候,岳非看见了爱情。而那张机关二楼男厕所墙壁的照片,就藏在这张照片的后面。那是他被驱逐出工务段机关之前照的。确切地说。是一幅画在墙壁上的画。
  那幅画是岳非的对桌老周发现的。那天老周起早到单位里解决大便,解完站起身的瞬间。他的眼珠子被对面墙上的画惊呆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老周冲出厕所,把提着暖瓶准备打水的岳非拉回屋里。
  出什么事了?岳非不解地问。
  有人把段长和臧萍萍哂在了厕所的墙上。画得特像。哎呀,画得特那个,尤其臧萍萍,画得叫人看了受不了,就这么张着嘴,就这么张着,眼这么眯着,就这么眯着,这儿这么大。老周比划着,岳非看见他的大牙上的铁丝在唾沫里闪亮。
  我去看看。岳非把暖瓶塞给老周。进到厕所。岳非看见画的第一眼。不由自主地赞叹道,高手!高手!老周一点也没有夸张,画面上的臧萍萍躺着。嘴巴大张着,眼睛眯着。段长脸后仰着,眼睛紧闭着,嘴巴既惊又喜地张着。后背直挺。一种历尽千辛万苦登上顶峰的人才有的巨大满足,一种可以仰天长啸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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