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挖掘啊，我们挖掘

作者：刘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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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那么一瞬
　　那些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峰仞颠连
　　逶迤起伏的土地上
　　挖掘、劳作、生存的人
　　突然被深埋在崩溃而落的预制板里咆哮的
　　断墙　灰土和满山的滚石里
　　正等待我们去救护、挖掘……
　　
　　当他们的呼吸被一阵阵的恐惧和惊慌
　　堵住　当他们的手和脚
　　被钢筋和水泥
　　冰冷而坚硬的牙齿，死死地
　　咬住，当他们刚刚还运动自如的躯体
　　突然被某种尖锐的物体
　　贯通和戳穿当他们的血滚烫滚烫的　血在我们听得见却看不见的地方
　　奔涌　流淌　喷射
　　心里的那一种痛啊　让我所有的词
　　我们所有的喉咙　都
　　黯然嘶哑　发出凄厉的哽咽
　　
　　惟有像风那样刮过去　像箭那样
　　射过去　或者像空中闪电那样
　　奔腾　呼啸地劈过去
　　然后用他们教给我们挖掘土豆　挖掘
　　白薯的方式
　　疯狂挖掘!挖掘!挖掘!……
　　才是我们惟一能做的　惟一该做的
　　仿佛每一锹下去　每一铲下去
　　每一粒爆跳而出的汗水
　　洒落下去　都能为我们白发苍苍的
　　父亲和母亲　我们血脉连着血脉
　　筋骨连着筋骨的
　　兄弟姐妹　我们花骨朵般鲜艳的
　　孩子　打开一扇透气的窗口
　　
　　你知道我们是用怎样颤抖的手
　　挥动这叮当作响的
　　工具吗?你知道在隆隆不息的余震中
　　我们跪着挖　躺着挖
　　或侧身在随时可能闭合的水泥
　　夹缝中　屏声敛气地挖
　　痛心疾首地挖
　　该怀着怎样的痛惜　沉重和焦虑?
　　是的!必须十万火急
　　必须力举千钧　必须通宵达旦
　　必须把一幢高楼坍塌的瓦砾
　　砖石　和楼板　一锤一锤
　　砸成粉沫；必须把盘根错节的钢筋
　　横七竖八的铁条，一根根割开
　　一根根扭弯　必须24小时
　　48小时　72小时　直至196小时
　　218小时　连续不断
　　昏天黑地地挖啊　挖啊　挖啊
　　刨啊，刨啊，刨啊……即使面前堆着的
　　是一座山　一座势大力沉的山
　　那也要把它从中劈开　把它
　　像风暴掀开大海那样
　　掀翻　但我们又必须像绣花那样
　　像外科医生做脑外手术那样
　　轻些　再轻些　因为任何的盲动
　　任何的轻狂　鲁莽和疏忽
　　都有可能铲断一缕呼吸　都有可能
　　碰落被掩埋在废墟里的那些
　　花朵上的一片花瓣
　　一颗在晶莹中颤动的露珠
　　
　　挖掘啊挖掘!我们疯狂地用铁锹挖
　　用钢钎挖用惨淡无光的
　　日月挖　用我们的十指挖
　　挖掘啊挖掘!让我们在江河般流淌的
　　时间中　挖出一条让生命伸展的
　　通道，让我们在岩石般坚硬的
　　黑暗中　挖出一缕微弱的阳光
　　一缕扑灭黑暗的星光和烛光
　　当然还要劈开我们沸腾的血液
　　我们血液中每个微小的
　　细胞　让它们交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
　　最急迫的喘息　如同春天
　　把绿色交还给大地
　　江河把雨水交还给湖泊和海洋
　　哦哦　那是谁在烈日下一阵昏厥
　　像雪那样软瘫了下去?
　　那又是谁在饥寒交迫的雨夜里
　　几经摇晃　终于扑咚一声
　　栽倒在大地的怀抱?
　　但即使昏厥　即使栽倒在犬牙交错的
　　废墟　我们也依然会保持着
　　挖掘的姿势　前倾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