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马赛曲

作者:张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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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只有一趟火车经停,夜里一点四十几分。这个点很合适,可以避开跟儿子的告别。小家伙的红眼圈极具杀伤力,摧毁爸爸泪腺的防卫轻而易举。
  还有妻子。也许应该叫老妻了。一边拾掇行李。一边轻声叹气;动作有些忙乱,神情带着迷离。不时问问克玉,这个带不带。那个捎不捎。其实事情定下已半月有余,行李早该预备好,提起来就能上路的。克玉有些烦,不觉抢白道不带不带!北京什么没有。不行到时候再买!话一出口,心里又是一阵歉疚。确实不该怪她。慢说妻子。就是他自己,不是也没做好准备么?看看客厅中央躺着的行李箱和背包,他根本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要在第三个本命年之后,抛妻别子。贸然北上。
  妻子明天还要上班。顺便送儿子上学,耽误不得。尽管车站的等待更加无聊,克玉还是决定早点出发。他推门走进卧室,来到儿子身边。这家伙睡觉向来不老实,所谓的娇儿恶卧。头向东南,脚指西北,腿间夹着毛巾被。克玉轻轻将他扶正,然后用毛巾被盖住他白嫩的小肚皮。小家伙活动两下身子,随即又安静如初。克玉俯身亲亲儿子的脸蛋。便带门出去。前胸斜挎笔记本电脑,后背挂上背包,右手拖着行李箱。跟妻子说你早点睡吧,我走了。就此出门而去。
  正好是满月。行道树间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一派凄凉。周遭寂静,虚若梦幻,只有行李箱蹭在人行道上,发出单调的声音,提示着生命的存在。不,怎能如此悲戚,应该是雄壮,至少也是悲壮才对,就像《马赛曲》的旋律。此去北京,万事不求人。一支笔打天下,当有把握。想到这里,情绪这才约略平和。
  有朋友接应,在和平门附近租了套两居室,一居没找到。每月两千,签下一年合同,暂付半年房租。下半年若确定续约,须提前一月付费。一把扔出去一万多,克玉自然肉痛。但这些都是惯例,房东并不格外苛刻。朋友说别担心,北京花销大,机会也多。只要有才,保准饿不死人!
  购置下锅碗瓢盆安顿好,买张手机卡,便给杨老师发了短信。杨老师并不赞同贸然来京,所以克玉事先没敢打招呼。也是,这事搁谁都不会同意,相比之下,老妻还真算是开通。杨老师没回短信,直接打来电话。态度么,一如既往。他说克玉。你可真行!克玉说哎呀,都是逼得,没有办法。随即约定见面时间地点,杨老师给他介绍几个影视圈的朋友。
  去了四五个人。打量打量饭店的陈设和服务,估计服务员的职业微笑含金量不低,克玉不觉心里一紧。落座彼此介绍,然后就是闲聊,并无主题,杨老师始终未曾询问克玉贸然辞职的经过。克玉感觉有话要说,于是旁边有人随口问他从哪儿来,以前干吗时,他就多说了几句。比如停薪留职等等。可话题还没展开,便被杨老师打断。看得出来,大家都买他的账,他能主导话题走向。
  克玉心里一阵失落。他是真心诚意来拜码头的。虽是水酒一杯,但心情并不水。因有知遇之恩,他在内心一直将杨老师引为兄长。如果没有杨老师,他一个县委秘书,在公文之余,写出的那个老八路的电影,无法想象可见天日。不过今天不仅仅是感谢,还有希望杨老师指点迷津之意。如今期待中的安慰落空,他自然颇有感触。
  来者除了杨老师和克玉。基本都是总。一个姓刘的总感叹找不到好编剧,说他手里有个本子,质地不错,但编剧就是改不出来,不能拍。某总立即附和,说确实,我也没抓到好本子,只能等米下锅。本来都是闲聊,杨老师却忽然变色,说怎么没有好编剧?我和克玉,就是一流编剧!我不在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在场谁还说没有好编剧,我跟谁急!那姓刘的总一愣,立即笑道,你是牛A和牛C之间的编剧,地球人都知道。可是你拿本子来呀。杨老师说写剧本又不是放水。拧开水龙头就有!某总和某某总先后接腔。一个说什么呀,你就是不负责,对中国电影事业不负责!另一个说别整那么大,他就是对咱们不负责。你难道不知道哥儿几个就靠你吃饭?!
  杨老师笑道我一般,关键是克玉厉害,小伙子有才。他就是来给影视公司解决困难的!姓刘的总环顾四周,略一沉吟说那行啊,我叫人把那个剧本发给你,你帮我改改!
  修改何如原创。况且克玉手头上就有一个,是正在进行时。可看看杨老师,他的眼神满是肯定,只得应承下来。
  本想问问酬劳,但那姓刘的总没说,克玉也不好意思提。酒近残局,克玉起身欲要买单,却被杨老师强力阻止。克玉说那不行那不行,说好的嘛。杨老师说你是该请客,但不是现在。将来挣到钱,你不请还不行呢!
  以前跟杨老师握过手,他们去拍那个老八路的电影时,克玉陪了足足大半月。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杨老师的手劲有多大。绝对力量有几千牛顿不好说,表明他要买单的诚意,绝对绰绰有余。克玉心里万分感动。他刚来,盘缠尚足,这顿饭钱谁都掏得起,但那情分委实金贵。
  恭敬不如从命。饭后大家各自散去,杨老师又留克玉说了几句话。他没再批评克玉的冲动,语多鼓励。说来了也好。开开跟界,北京的机会终究多些。不过你刚来,有些事情要注意。一是不能太谦虚,这个不能那个不好的,这样的话是第一个不能。不能你来北京干吗?在家呆着当个小官,不挺好的吗?第二是无关的话少说,像停薪留职什么的,这话你跟他们说不着,人家也不关心。
  克玉频频点头。说那剧本怎么办呢?杨老师看着他的眼睛,说没关系,修改都在剧本总费用里,大体有谱。估计一到两万,看剧本成色。如果基础好,说明他们已经支付的稿费多,你就少拿点。这活儿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你还不明白吗,人家是要试试你的身手!
  刘总如约发来剧本,邮件中开出的稿酬也在谱上,一万。看看剧本,确实糙了点。文字小有问题。走向基本合理,关键转折不够。拿《故事》一书中的说法,叫激励事件不够。另外让人眼前一亮的细节也少。克玉给刘总打电话询问原作者的联系方式,想彼此见个面。刘总说你们见面,有必要吗?克玉说我感觉有必要。彼此沟通沟通想法,会有帮助。刘总略一沉吟,说了原作者吴菲的手机号。
  剧本令人眼前一黑。作者却让人眼前一亮。克玉没想到,会写的女人也能生出这等俏模样。看面相估计是八。后。但打扮并不扎眼,颇有女人味。场合是她安排的,她要跟另外一个公司谈剧本,他们俩早点到,可以事先沟通。互不干扰。
  克玉对剧本本来并无多少见解,写出那个老八路的故事纯属意外事件。现在的观点,都来自于杨老师推荐的教科书《故事》。接近生搬硬套。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就剧本侃侃而谈。他仿佛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口才竟然达到了如此的高度,听得吴菲右手托腮一言不发。克玉看着吴菲的样子,不觉有些走神。吴菲说怎么不说啦?说呀。克玉说老是我说成什么事。你也得说呀。吴菲叹口气,说我哪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在片头字幕的编剧栏里看到吴菲二字。对自己对父母对朋友,都有个交代!克玉说这没什么。你的文字没问题,肯定能写出来!
  来的是个姓李的女总。说是总。其实手下有没有固定员工都不好说。一般会有个固定的会计,要做账,但十有八九是兼职。好的有个剧本统筹,差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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