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淮阳行

作者:陈忠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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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明太祖朱元璋来此拜谒的景象。朱元璋以皇帝之尊,自然求的江山稳固,大地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伏羲是否满足了他,无史书可考。
  伏羲经天营地,取火种、正婚姻、教渔猎、制历法、创八卦、造九针,如此伟业丰功,终使关于他的神话成为华夏民族的主体神话。但在我看来,伏羲最大的贡献,乃是给予了我们一个宇宙:一个可以想象的小宇宙。在这个小宇宙里,我们再不是漫无边际的时空里飘浮的尘埃,而是知道自己的根并建立了各自的坐标。唯大智者才能给予别人宇宙。某些典籍上,绘有伏羲像,散发垂肩,身披鹿皮,目光深邃,活脱脱一个远古智者的形象。智者的所有企望和终极目的,都在于指明道路,至于路该怎么走,还得靠后人自己。
  对伏羲,我们只能拜而不求。
  龙湖与太昊陵一脉相承。据说龙湖是中国内陆最大的环城湖,面积是杭州西湖的二点五倍,只是现在被东一块西一块地分割开了。我们游览了跟太昊陵紧邻的东湖,下午,没有太阳但光线明亮,浩大的水域上,习习凉风送来淡香,小船从荷叶荷花和芦苇丛中穿过,安详得像是沉入了远古的岁月。面对一片湖与面对一条河,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知道一条河在路上,知道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而湖呢?它卧在那里,纯洁而坦荡,同时又沧桑而幽秘。苇岸在一篇散文中写武汉的东湖,说“它的眼睛是历史,脸是故事。它可以沉默,但只要有人渴望倾听,只要它肯,它便可以把它的见闻和经历永不枯竭地讲述下去”,这句话用于淮阳的东湖,似乎更为恰切。淮阳当地人讲,无论眷夏秋冬,无论天旱天涝,龙湖的水位都变化不大,听起来,仿佛它无所来也无所去,找不到起始也找不到终点,没有源头也没有皈依。事实上,它不是无所来也无所去,只是弄不清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正如我们自己。就算找到了自己的根,但这条根是怎样穿越时空,赋予了我们体温和呼吸,依然是一个谜;它的枝叶将如何伸展,是一个更大的谜。上古时候。始祖伏羲氏仰观天象,俯察山川,也发出过同样的浩叹: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初的问题。成为了永·巨的问题。这让我感觉到,伏羲的智慧,不是飘逸在香火袅袅的陵园里,而是充盈在这片静谧的湖水中。
  位于县城东南的宛丘古城遗址平粮台,给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数千年前的出土文物,而是孔子讲学处。《史记》载,孔子到郑国后,与弟子相失,独立郭东门,“累累若丧家之狗”,遂至陈。宛丘、陈、陈州,都是淮阳旧称。孔子是否在陈讲学,《史记》上没有记载,但这是可以猜想的,作为具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和教育家,居陈三年,不可能不找个地方宣传一下自己的理念。我感兴趣的是,孔子为什么要在被讥为“丧家之狗”后立即到陈国去。我相信,他不仅是要给自己的身体找个安歇处,还要给自己的灵魂找个安歇处。智者伏羲曾在那里建都,作为当下的智者,他要去寻觅能跟自己对话的人。孔子为人谦逊,却也极其自信,他去世前向天而歌:“泰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真是自信得大气磅礴。伏羲也好,孔子也好,他们到了淮阳,哪怕只是呼吸一口空气就离开,也是淮阳一个伟大的停顿。
  河南有许多“第一”,淮阳的太昊陵称“天下第一陵”,龙湖称“中原第一湖”,龙湖的荷花称“神州第一荷”,平粮台出土的一具坐式彩俑,竟穿着黑色三角短裤,没准也是世界第一条三角裤。这些“第一”,我们都用不着去质疑,但在我眼里,它最具价值的“第一”,是智慧。这里是华夏民族智慧的源头。我们不大习惯于梳理。总是在苦心劳顿地奔忙和追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在追寻的过程中牺牲掉了;我们之所以没把生活过好,是因为老想着将要做的事,而不去想想已经做过的事和已经出现过的人。伏羲和八卦,虽是数千年前的生命和声音,却成为智慧的浓缩,让现代人永远无法避开。
  仅此一点,就叫我们对那片大地充满敬意。
  [责任编辑 商 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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