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1期

“人五人六”篇

作者:邵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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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向读者介绍两篇文字,都是原载《杂文报》的。一篇是《身后闲事谁管得》,作者李洪岩(载1999年3月30日);一篇是《李洪岩文读后》,作者是我(载1999年5月21日)。李洪岩在他那篇里说了他想说的话,我在我这篇里说了我想说的话。读者朋友要看了两文才知话题的原委。
  我当时说“作者李洪岩,不知何许人也”,后来人们告诉我,这是在中国社科院某所做研究工作的一个年轻人,写作或编辑过关于钱锺书的书,至少有一本曾因侵权受到法律追究。不过,那篇《身后……》算不得学术文章,我自然也不是在学术层面上与他讨论,我只是发表一点不许出语伤人的平常意见。
  然而事情没有完。有人拿给我看一张网上文字,题曰《质邵燕祥同志》,署名也是李洪岩。洋洋五千言。通读之后,真是“胡同串子”骂街,大不类一位从事学术研究者之所为;考虑到网上既有真名实姓,也不乏匿名或冒名,在不能认定即是在《杂文报》上撰文的那一李洪岩之前,姑名之曰网上李某吧。
  这个网上李某,劈头盖脸就谥我为蚊虫:“蚊子嗡嗡飞,是饥渴使然,叮上一口,那快慰劲就甭提了。天天发表文章教训人类,当个职业杂文家,开心是开心,但题目其实难觅;一天收不到百八十块稿费就饿得慌,咋办?挖空心思,钻头觅缝找话茬,一旦捕获,其施施然肯定和蚊子吮血一般无二。”这就是我这“职业杂文家”写作《李洪岩文读后》的动机了;结果如何呢?“一个人,土埋到大半截了,学术上思想上一无所成,与学术界隔膜如阴间之物,却靠小打小劫混个杂文家头脸,再专恃杂文家伎俩放泼,老物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事!”还有“不过就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丐”云云。文丐不足道,却又说此人“与姚文元所玩的把戏同出一门”,与“张(春桥)、姚(文元)之帮如出一辙”。高抬了!小朋友不知道,那张姚贵至政治局委员以上,按照中国国情,邵燕祥安能与二人相提并论呢。
  这些骂人的话,怎么解恨怎么说吧,不必理睬。顶多劝告他言语放干净些,犹如“不要随地吐痰”,“不要随地大小便”而已。
  略可一提的倒有两件事:
  一,我文中引用了《文艺报》上乌尔沁夫的一段话:“一九六八年开始,钱锺书家派驻进来两名‘造反派’夫妻,起监督和审视作用。在这期间,由于年轻人不懂得尊重老年人,也不懂得尊重知识,还动手打了钱老。”那个网上李某,自称“我没有经历过‘文革’”,却对“文革”中事如数家珍,他把上述一事定性为“钱氏夫妇与邻居动手撕打”,指出“那是一九七四年的事;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研究邵燕祥祖师鲁迅的××研究员。××是‘造反派’吗?同居一单元房子吵嘴打架,你邵燕祥未经任何调查研究,何以就一屁股坐到了钱锺书杨绛一方?太势利眼了吧?”但这个网上李某何以就一屁股坐到了他所说的××研究员一方呢?鲁迅是一回事,“研究”鲁迅又是一回事,其中不排除莫名其妙的人;正如钱锺书是一回事,而所谓“研究”钱锺书的人里,不也有李洪岩这样的吗?当年动手打钱先生夫妇的人,是否即为网上李某点名的这一位,我“未经任何调查研究”,姑以××代之。
  二,这个网上李某,在长文最后说:“其实,这个邵燕祥,我不但知其人知其心,还有幸知其面呢。一九九八年四月三十日,北京国林风书店举行《往事与沉思》丛书座谈会,我作为该丛书的编委与会,却发现邵燕祥端坐在显眼的位子上。当时我就感到诧异,彼邵大杂文家邵大诗人没有史学论著呀,这会又非杂文家或诗人的麇集,怎么也人五人六大模大样像那么一回事?脸何以不红?心何以不虚?”“本来嘛,以杂文成家的,没有没有胆量到任何地方去‘夹杂’混混的雅兴的。”对不住,我一直不知道阁下是那套丛书的编委,我参加那个会并作了题为《史家之传》的发言,固然是出于对几位传主和作者的尊重(四本书分别是顾颉刚、谭其骧和何兹全、傅振伦四位历史学家的传记或自传),也不是背着丛书编委会且非要出席不可;但我想,即使作为一个读者,不请自来,到一个书店的“开架”会上坐下,听听,谈谈,又有什么心虚脸红的必要?
  不过,这里标举“人五人六”一词,倒是此文一大贡献。我生北京若许年,“人五人六”所见多矣,这个地道的北京方言词语,则久未见人正式笔之于书。放眼看去,在国林风书店以外的“显眼的位子”上“端坐”的,“人五人六”之徒,何可计数,可惜都没有进入网上李某的眼界罢了。
  看看标题:《质……同志》,令人齿冷。算了吧,“同志”?谁又知道你“志”在什么!  
   一九九九年七月一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