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4期

牢狱是思想的天堂

作者:许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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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卜生在《人民公敌》中写道:“缺少氧气,灵魂也会枯萎。”是的,牢狱确实会使人蜕变,像西利维奥·佩利科,坐牢八年以后,就由一个狂热的烧炭党人变成了一个温驯的天主教徒。但对于那些信仰坚定、意志坚强、人格坚毅的人们,牢狱却只会使他们求索更坚贞、思想更自由。布鲁诺与狱中演讲、卢森堡与《狱中书简》、葛兰西与《狱中札记》、伏契克与《绞刑架下的报告》、曼德拉与《斗争是我的生命》、文天祥与《正气歌》、李贽与《系中八绝》、方志敏与《可爱的中国》……还有李敖和他的小说《北京法源寺》,都是或将是人类思想进程中的一座座丰碑。
  俄国谚语云:“自由毁坏人,不自由教育人。”世间有许多相反相成的冤家对头,牢狱和思想可算其一。铁窗和镣铐锁得住自由的身,却锁不住自由的心,被压抑的思想和情感会以更强大的力量喷薄而出,奋飞到压迫势力的罗网之外。卢切涅茨基在《监狱通报》中说:“黑暗使人变得对光亮更加敏感;不自由的不作为状态在他身上激发起对生活、走动、工作的渴望;寂静迫使他深入反省自身的‘我’、周围的环境、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并且促使他想一想未来。”俄罗斯伟大作家索尔仁尼琴以自己十一年的牢狱生涯换来一个体验:“监禁是思考的好时机,最微不足道的事由会推动你做长时间的和郑重的思考。”他在皇皇巨著《古拉格群岛》卷首写道:“我在那里度过的十一年光阴,我不认为是一种耻辱,不认为是一场恶梦,而且我几乎爱上了那个丑恶的世界。”托尔斯泰也曾梦想被投入监狱,好去体验狱中人的思想感情。与托尔斯泰相比,索尔仁尼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所以,当他回顾自己的囚徒生涯时,忍不住对“培育过自己的灵魂”的牢狱高呼:“祝福你,监狱!”
  让我们也来感受一下禁锢思想者的牢狱是一个怎样的所在。“八号房不到两坪大,扣掉四分之一的马桶、水槽和四分之一的我用破门板架起的‘书桌’,所余空间,已经不多。一个人整天吃喝拉撒睡,全部活动,统统在此。不过不以人为本位,小房间内也不乏‘生物’,白蚁也、蟑螂也、壁虎也、蜘蛛也、蜈蚣也……都来往自如。至于狗彘不若的人,就自叹弗及。八号房的来去,主要靠墙与地交接点上的一个小洞,长方形,约30×15厘米大……门虽设而常关,高高的窗户倒可开启,可是通过窗上的铁栏看到的窗外,一片灰墙与肃杀,纵在晴天的时候,也令人有阴霾之感。”然而,李敖却不无自豪地对我们说:“在那种年复一年的阴霾里,我构思出几部小说,其中一部,就是《北京法源寺》。”
  “走在垂头丧气的囚犯行列中,在冲锋枪手的吆喝声下,我会感觉到新的诗句和形象涌上脑海,仿佛在行列的上空飞翔;我盼望着:快点,快点到达施工地点吧,我好找个角落把这几句诗记下来。每逢这种时刻,我感到既自由,又幸福。”索尔仁尼琴的话,就是千千万万被捆缚双翅的思想者的写照。
  李敖曾专门撰文,讨论坐牢有五大好处:一是没有时间了,所以不会再有迟到;二是没有空间了,开始真正懂得什么叫墙;三是没有敌人了,因为你已被关起来,不再有人跟踪你;四是没有朋友了,因为胆大的朋友已经同你一起坐牢,胆小的心中庆幸你总算进去了;五是没有女人了,因为女人是你坐牢时离开你最迅速的动物。如此五根斩绝,除了思想,还能干什么?难怪E.金兹布尔格要说:“监狱使人高尚。”
  看来,牢房虽是思想者的地狱,却确实是思想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