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青春的姿态

作者:张 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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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长在地里的不都是庄稼一样,青春只是一种气质,而非年轻、季节甚至年轮的代名词。当我们想当然地论定“青春=年轻”时,青春已经黄了一半,开始了青黄不接的尴尬。青春,这么美好的字眼,怎么可能仅仅属于那上苍批注的几圈年轮呢?
  基于此,并不年轻的张承志写道:“随着日月不可置信地流逝,随着自己身上发生的肉体与渴望的冲突,年龄成了敏感的命题。但一切并没有得到解释,我独自注视着身后潮水般成批的人,总想问:‘你能证明自己的年轻吗?’”其实,张作家忽略了这样的命题:青春≠年轻。需要证明的不是年轻,而是属于生命血性的青春。是否年轻,仅用几个手指掐掐就知道,即使盲人也能算得出。但青春不行,一个生命的气血只能用另一个生命去体悟,而这远非几根手指的掐算就可了结的。所以,我不赞成这样的说法:“能使知识化腐朽为神奇的,比一切概念和理性更伟大的,是青年对社会实行的纠正。青年总是代表正义……”但是,我赞成将此说法中的“青年”置换为“青春”二字。然而,如此一来,好好的一句话就让我改成了病句——“青春”怎么可以做主语呢?其实,我并非不知此病,我只是固执地以为,青春的焕发并不总是中规中矩的,它不仅时时逾越常法,而且往往“以武犯禁”——化一切腐朽为神奇。
  江湖上说:“青春是不经用的。”故此,江湖上吃得开的便是“老江湖”。江湖,另加一个“老”,老谋深算的“老”,江湖也就难以安宁。尔虞我诈,怨怨相报,打打杀杀,无有终了。因了“老江湖”的存在,我们的世界变得猥琐,变得卑鄙,而这恰恰是其鄙薄青春的必然结果。任何健全的社会都不敢如“老江湖”们一般小看“青春”——不经用。真正的青春,不是不经用,而是用不完。生命在,青春在。
  较之老江湖们对于“青春”的鄙薄,萧伯纳则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青春太宝贵了,以致于我们不能把它轻易地交给年轻人。”宝贵,自然应当珍惜,而这正是萧伯纳眼中的青春要说的话。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像珍惜光阴一样地珍惜青春。至少,祖上好几代都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然而,青春需要的不是我们攥在手心中的呵护,而是天风海浪般的张扬。张扬中,生命方才抵达青春的状态。这一状态真的与年龄有关吗?在一本书的后记中,我曾借着“一事能狂便少年”的酒意,希望自己有着青春的表现。今日看来,还是心虚了。而心虚并非青春的姿态,心目中的青春,应该愈挫愈奋,永不言愁。
  1989年,当我们告别母校准备各奔东西时,老师在我们不无寒酸的行囊里放了这样一句话:心中有片蔚蓝色,永远张开挺进的帆!不知同时散去的同学作何想,他们没说,我也没问,反正我是顷刻间感到了富有——行囊已青春。背负着行囊中的青春,自然会扬起风帆。一路行来,也就有了自以为青春的文字——《青春的子弹》。
  将自己的文章集成一册,然后,毫不脸红地自诩为“青春的子弹”,是否有些狂妄?更何况毕竟年纪一把了。一大把的年纪,却又偏偏开口闭口地谈论小年轻们方才自炫的“青春”,是否有些妖了?“老妖”的名字终究不好听。然而,话又转回来,老而能妖,是否是说老妖正青春?当七十几岁的梁实秋筹划着迎娶韩美人时,不理解的人蜂拥而至。此时,他的一位学生为了安慰老人,便上书一封,言及他非常支持老师,因为老师毕竟老了,需要有个伴儿。没有想到的是,学生的好心反而激怒了老师,以致梁老先生不能不高声喊出:我不是为了找个伴儿,我是在恋爱。
  谁能说这样的“恋爱”不是青春?
  因此,这册“青春的子弹”,也不仅是一本小小的文艺评论集,而是我引以为豪的青春的姿态。此时,我正以青春的姿态向您行着注目礼,倘若我把那所谓的“收腹、挺胸、抬头”的动作做得不够标准,那就请您伸手纠偏吧。我期待着。
  行文至此,本欲打住。奈何沈奇老兄说:“这样的序文写得好像是第一次出书的人写的,有些飘,还是要补充些有关书的内容。”既是如此,那就说说这本书——《青春的子弹》吧。
  本书虽说已是我的第三本书,但书中文字有的比前两本书中的文字的写作时间还要早,有的甚至是我刚开始学习写评论时的文字,其间幼稚比比皆是。所以,那子弹也就有了假的成分,比如,有些弹头就是橡胶的,但这假子弹却呼啸着真感情。故此,也就不避脸红地录了来。当然,无论真假,只要是子弹,就有伤人的可能,倘若果真的话,我这里先致一歉。不过,天地良心,我只是对艺不对人,而这几乎是废话,不说也罢。
  此外,收入本书的文章大都在各类媒体上发表过。今日拾来,不是意味着这些文字可以永垂不朽,而是出于自爱,所谓敝帚自珍。当然,也有展现前文所说的“青春”之意。
  要说的是,我之所以能够走上艺术批评之路,是与美术史论家程征先生的厚爱有着直接关系的。正是程先生的推荐,我的文字才第一次登上了声望颇高的《朵云》。而使我在美术圈博取了一点功名的老师则是《江苏画刊》的李建国先生。两年前的冬日,天正飘着雪,我接到了李老师电话,说准备在《江苏画刊》连载我写的“为长安画派结账系列”的文章。说实话,我当时欣喜若狂。而此前,我们不仅没见过面,他甚至搞不清我是干什么的。后来,《书屋》杂志原主编周实先生又约我写二十世纪中国画家,每期一万字。这样,也就有了我在《书屋》上的“雪尘语画”。后来,《雪尘语画》由湖南美术出版社集成了书,所以,关于《雪尘语画》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在此要说的是,引领我走上批评之路的先生们,有的见过,有的至今缘吝一面,比如周实先生。但是,无论见过,还是没见过,他们都让我沐浴在了温暖之中,真所谓“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最后,我还必须向促成此书的薛原先生,以及东南大学出版社致以谢意,没有他们,我的“子弹”还不知要在自家火药库里呆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