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站在边缘的流亡者

作者:丁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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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德华·W.萨义德2003年9月25日在纽约辞世。这是知识界的一个重要事件。萨义德是一个与主流文化相对抗的批判者,他把自己当作置身于固有秩序之外的流亡者,用“业余者”、“圈外人”的异端身份发言。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完成用批评提升生活的目的。他的《知识分子论》对知识分子的价值选择、文化角色所作的思考具有深刻的意义。
  知识分子何以成为知识分子?这是一个价值命题,强调的是理性、责任和自由等等这些蕴含终极关怀的字眼。知识分子只有把自己从具有技术性质的专业人士上升到富有批判精神、公共意识的发言者,才能够从狭窄的现实利益中摆脱出来,获得更广阔的视野和更高的信仰支点。知识分子既要捍卫个人的内在自由,又要对时代思想的融会、沟通负责。
  萨义德要求知识分子“固守有关人类苦难和迫害的真理标准”。知识分子无法把自己从人类整体的命运中剔除出去。苦难是知识分子最好的养料,它不仅给知识分子提供了精神炼狱的机会,而且也搭建了与公共生活对话的平台。具体的不幸和痛苦足以影响知识分子的思想和表达,使他们没有理由回避。无论是纳粹的奥斯威辛集中营、苏联的古拉格群岛,还是中国改造右派的甘肃夹边沟,都给知识分子带来了巨大的心灵震撼和黑暗记忆。历史悲剧在知识分子的心灵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即使他并不是亲历者,不是当事人,这都不能影响他的反思和忏悔。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知识界出现了“思想家淡出,学问家凸显”的局面,人们用向现实的一切妥协的方式来显示自己的生存智慧和处世策略。这种选择其实是一种优越感的折射。因为他们不必像下岗职工、失地农民、遇难矿工家属那样四处上访、以头抢地。萨义德认为,知识分子总要有所选择,“不是站在较弱势、代表不足、被遗忘或忽视的一边,就是站在较强势的一边”。谙熟学术游戏规则的知识分子在单一的学术空间里用自娱自乐的方式进行着无聊的学术应酬、相互吹捧,享受或挥霍着他们所独占的资源优势。他们所得意的学术机巧已经熟烂了,散发着一股腻人的味道。萨义德之所以拒绝给这类人打高分,是因为他们已经从知识的共同体转化成为利益的共同体。他们以“核心期刊”为俱乐部,以博导、长江学者之类的名号作标签,去沽换一份好处,一笔利润。在商业氛围的浸染下,知识分子的责任伦理面临沦落的危险。物质生活对知识分子的强制是无声无息的,独立的立场、正义的声音在利益的诱惑下一点点被腐蚀。一门学科一旦成为维持利益的堡垒,无论它积累多深、功底多厚,都难以给公众带来精神支持。道德勇气的缺乏和终极关怀的薄弱使他们丧失了激情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