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作为晚明记忆的访墓

作者:林 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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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燕春在《我亦东林复社孙:冒鹤亭与冒辟疆一段隔世情缘》(见《书屋》2007年第4期)一文中,曾经谈及1911年冒鹤亭为其祖冒辟疆选择的庆生雁集之地夕照寺,与万柳堂、袁崇焕墓一起被当作晚清宣南士人聚会当中一条固定旅游线路。其文有未竟之处,在此稍作弥补。
  1943年以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民国政府枪毙的才子黄秋岳,在他的名著《花随人圣盦摭忆》中曾经讪笑“吾国史例,承平则修墓祭扫,乱离则发冢取物”。而被黄列为南方修墓之举代表人物的还是这个晚明情重的冒鹤亭:“(冒)前既觅得河东君坟,其后居京,又数祭杜茶邨墓,尝于酒座,历数其访求名墓事,同人戏称以上墓专家。”以为“发墓摸金,固当科罪,修坟题咏,亦止增掌故”。然而此际文人积习如此,又何止冒氏一端。
  例如同在京师宣南,陶然亭畔有所谓“香冢”者,似乎也是清末民初居于帝乡的文人惯爱凭吊的一处历史风景。在南社诗人周斌所著《题香冢二绝》中,该冢也被一厢情愿地当成了明季遗物。诗前题记,作者先如斯断言:“陶然亭左,有香冢焉。一抔黄土,石志无名,相传是勒方琦葬某妓遗物处,惟石古字劲,短铭悲壮,绝不类瘗玉之辞,疑中系殉明难者,恐触当时忌讳。借香冢以寓言耳。”接下来的题诗则继续将此种毫无道理的历史想象广而大之:“杜鹃含泪亦嫣然,艳迹消沉三百年。今日泉台应一笑,短歌重续月重圆。”这首让作者认为古劲悲壮的墓志全文如下:“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老实说,其中很难看出任何与晚明有着特殊记忆符码的痕迹关联。
  显然,晚明记忆在清末民初如此发达与风光,至于“无报不谈明末事”,宣南“香冢”得以横空出世,也正是此种且“奇”且“艳”且“节烈”的想象空间能够满足当时文人重构晚明的多层需要。
  此类故事当然不止发生在京师,那个时间段内几乎全国上下都在跟风趋潮,诸如梅花岭吊史阁部、西湖边吊张苍水,于此际文人笔下不胜枚举。特别是最能在声色趣味上大做文章的秦淮八艳的墓址遗踪,更是倍受关注,如蒋同超《遇西神山锦树林吊玉京道人墓》之类。此中心理,恰如丁传靖书写陈圆圆、吴三桂的传奇《沧桑艳》第二十回“访墓”中书生阮仲容夫子自道:“当日读梅村圆圆曲时,缅想香踪不仅神往,不意今日亲自滇中,得见艳迹,好生侥幸也。”按照况周颐《陈圆圆事辑》(发表于1915年11月《小说月报》第6卷第11号)中提供的线索,这位慕色寻芳的阮公子原型应该是阮元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