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李时珍的“脑为元神之府”说源出西洋医学

作者:彭 兴

字体: 【


  今年5月14日中午,我从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节目中,听到上海复旦大学钱文忠教授大赞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出的“脑为元神之府”说,认为这是李的伟大杰作,值得大书而特书。听后,我觉得他对于中国医学史涉猎极少,并不了解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由我及包括“中医界五老”之一的任应秋教授等在内的一大批中国医学史专家一致考证,认定由李时珍、汪昂等明末祖国医学家所倡导的“脑主神明”说(即后来清代名医王清任所谓的“脑髓说”,或简称“脑说”)皆不是中国人所自创,而是源出西洋医学。
  不服气是不对的,我们中国人应该有这种骨气:绝不贪外人之功以为己有。为了让国人了解事情真相,笔者特在此剖陈如下。
  首先,我在刊于1981年《甘肃医药》创刊号的《王清任与西洋医学》和1983年第一期《社会科学》的《李时珍与西洋医学》两文中都明确肯定:无论是中国或外国,只要是古代社会,由于严令禁止人体解剖,所以就绝不可能产生“脑主神明”说的。后来,我在刊发于1986年第六期《中西医结合杂志》上的《先行者的足迹》一文中又作了强调与补充。西欧在文艺复兴后就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体解剖学首先得到了发展,继之而起的便是生理学和病理学的初步繁荣,于是才有了“脑主神明”说。所以,“脑主神明说”在当时先产生于西洋,并非偶然,而且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伟大的解剖学家维萨里(1514—1564)因不容于教廷,终被惨遭杀害,令人惋惜!包括李时珍在内的明代中国医生慑于严命,不能作一例人体解剖,那怎能产生“脑主神明”说呢?如果能产生,那岂非咄咄怪事!试问,人的正确思想能从天上掉下来吗?!何玉德先生从哲学角度早在1978年3月24日的《光明日报》上就向我们正确地点明:“脑髓说”必然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联系在一起,可谓说到了点子上。已逝的前北京中医学院中医系系主任任应秋教授乃中医界先辈,著作等身,他去世前出版的《中医各家学说》一书名震华夏。他在惋异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明末兴起的“脑主神明说”并非产于我们中土神州,而是“吸收”于西洋医学。
  明末,把西洋医学中“脑说”传入中国的则为西方传教士,其中最有名和成效最大的当属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1552—1610)。他于1582年来华,先居肇庆,后移韶州,曾一度居于南京,最后十年定居北京。他改用中国姓,会说中国话,在饮食起居与礼仪生活上处处模仿中国人,还努力习经、史、子、集,可算是一个已中国化了的外国传教士。他很会讲学、传道,且学识超人,故在他周围聚集了一大批如徐光启、瞿太素、李之藻、杨廷筠、瞿式耜、金声、王征等朝野闻名的中土士大夫,他们无不对他的医术、学识和人格敬服,竟至相从入教,并对利玛窦在《西国记法》中所宣传的“记含元室在脑囊”一话深信不疑,并四处传播。上述这些名士虽非医生,但却反过来影响了医学界。有不少无缘结识“西儒”的中国医生,从他们那儿也知道了“脑主知识记忆”这种“西学”,不仅完全“敬服”,而且也跟着积极传播。如明末的汪昂医生便是如此,他在当时被称为“传播‘脑说’最力之人”,可谓与李时珍并驾齐驱。他很受清代王清任推崇,那他是怎样知道和接受西洋医学中“脑说”的呢?按他在所著《本草备要》一书所说,他是从跟利玛窦学过西学的同乡金声(字正希)那儿听来的。那么李时珍又是从哪条渠道闻知的呢?因他自己没有坦陈,至今我们尚不知悉,不能不说是一个谜。但在当时西洋医学中的“脑说”既已传入中国,首先在中国广东一带大肆传播,不能不对两湖有所波及,故李时珍会受到影响,不仅如有些中国医学史专家所言“极其可能”,而且还应如任老所认定:必然参与了“重视和吸收”,和笔者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
  从千百年来中医典籍的“心主神明”到“脑主神明”,这是医学科学的巨大进步!从这可以看出李时珍是一个勇敢的开拓者。这是中国医学史上的改革开放。但有明一代,拒绝西洋医学中“脑说”的著名医学家并不少,那些人仍死抱着《内经》名言“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精神之所舍也”不放,不能与时俱进,是十分好笑的。众所周知,医学是一种自然科学,它既无阶级性,也无民族性。高祭“国粹”的大旗,拒绝接受外来先进科学技术,这绝不是什么“李时珍精神”!“拿来主义”和“从善如流”,这才符合李时珍的倡导。把“心主神明”换成“脑主神明”,这又有什么不好?天不会塌下来,地又不会地震,何惧之有?从李时珍到现在,四百年已过去了,难道我们还不能把“心主神明”说从中医学课本中彻底摒弃?难道现在还有人喜欢杨修的“鸡肋说”,即虽食之无味,但又觉得弃之可惜吗?医学必须现代化、科学化和全球化,舍此之外,断无其他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