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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1999年第3期

彼岸随想五题

作者:萧功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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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压力集团
  
  1998年春夏之交,我在美国各地访问,估计正式见到的美国受访者不下一百人。如果有人问我,你觉得对美国公众的政治态度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想,我的回答是,美国政体被一种更深的政治文化习惯无形地支撑着,那就是:人们从根本上不信任政府与官员。
  基于这种不信任而产生一种制度性的安排,处处对政府的行为设防,处处对政府及其官员保持警惕与怀疑,这样,反而形成一种特别有监督能力的社会报警机制。其结果,反而使政府官员在这种无处不在的社会压力面前不得不做得更为有效,更为清廉。更具体地说,当一个心地很坏的人,由于处处害怕做坏事而被人发现,而不得已不做坏事,在这个时候,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不得已”的好人。这种“不得已”的好人,与心地天生善良的真正好人,二者当然有区别,但这种区别对社会来说并无多大的实际意义。
  这种对政府与官员的近乎本能的政治警醒,使美国社会中始终存在着无数由公民自发组织的社团。各种民间组织的存在,似乎专门为了与政府作对。他们这种永不改变的怀疑政府的精神,是美国民间社团生命的基石。
  我在威斯康辛麦迪逊访问过一个民间组织,他们成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通过各种方式来监督政府官员,不允许这些公仆以任何理由接受任何礼品。这个州通过的法律是如此的严格,以致一个官员接待访客时喝一杯咖啡,都必须自己付钱,否则就会被当作受贿论处。这个州能通过如此严格的限制性法规,并能大体上有效地约束政府官员行为,当然与民间社团强大的压力有关。
  一个名叫“我们,人民”的传媒联合组织,是由一些电台、电视台、报刊传媒从业者共同组织起来的。这个组织旨在让公众参与政治过程,了解政治,监督政府,使政府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还有一个我印象最深的压力团体,是华盛顿的“共同的事业”。它成立于七十年代,其宗旨是“继承美国的一个古老传统:通过尖锐地批评政客,来达到公民所希望见到的结果”。他们正在从事的一件事,是争取美国通过法律来限制私人的政治捐款,例如,每次捐款数不得超过五千美元,捐款人必须公开自己的姓名与身份,以便让社会监督,等等。他们鼓动公众做成这一件事的方法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让参加他们组织的人们,不断地通过写信、发传真、发电子邮件给议员;或通过要求议员亲自接见,以此来向议员提出诉求,以这种种方式,来争取议员同意通过上述立法。
  在美国,一纸条文一旦成为法律,由于主观或客观的因素,人们就不得不遵守它。这样,他们就可以达到这样的目标:通过这种方式来限制特殊利益集团通过政治献金来影响政治。
  在访问结束时,我向接待我们的那位中年美国妇女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如此积极地参与这一组织,你们做这样的事,动机是什么?我清楚地记得,她是这样回答我的:“因为我热爱自己的国家,因为我挚爱着我的女儿,希望由于我们的努力,让我的女儿这一代生活在一个更公平更合理的社会之中。”当她这样说时,我看到她颇为动情,其真诚在眼里闪闪发光。
  
  从训练到习惯再到自然
  
  一般来说,由于美国人对当官的颇为苛刻,所以有些人很少有进入政坛的机会。反过来,就像商场经营者把顾客视为上帝一样,当官的也不得不把选民视为“上帝”。
  那一天,我们去美国国会办公大楼访问一位相当于中国科长级的美国官员,主要是想了解美国国会是如何开展廉政工作的。没想到这位官员因为当天临时有许多急事要处理,我们觉得不便打扰,也提前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这时我们在国会大楼里转悠,时间还早,上哪儿去呢?在国会办公大楼长长的走廊上,一间一间开着的房间门口,均树着两面旗帜,那就是各州议员的办公室。陪同我的翻译吴女士说,何不找一间进去看看,说不定真会见上一位议员什么的。我们随便走进了一间议员办公室,里面有三位秘书小姐,听说我是来自中国的,就说,你们愿意见一见托尼斯众议员吗?他现在正在接待一位客人,马上就没有事了。我们当然很愿意。
  不一会,里面的房间门开了,那位刚送走客人的身材结实的主人,就是加州的国会众议员托尼斯。他貌不出众,走在路上你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做体力活的劳工。托尼斯很热情地问我们愿不愿意进来坐坐,我们就这样坐在他的沙发上,成了他的客人。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做了十六年的议员,准备不久后退下来,让更年轻的人来替换他的位置。他说他喜欢绘画,也喜欢钓鱼,今后他会有很多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他还让我们看了他全家的相片。他对我们说的许多话中,有一句话我印象最深:“我们这些议员和你们当教授的不同。我们在公众眼里就像是推销汽车或地毯的商人,谁也不会把我们看得很高。如果公众觉得我们看上去很高大,那么我们也就当不成议员了。”过了一会,铃声响了,按理我们应该告辞了,这位托尼斯却问我们,愿不愿随他去看看国会投票,我们当然很愿意。于是他带我们坐上专门供议员从办公楼到议会大厅的地下电车,接下来又把我们送到国会投票大厅楼上位置上坐下来,然后对我们说,他投完了票会再上来陪我们谈一会儿。当这次有关美国学校是否应该举行宗教仪式的法案投票结束以后,他又上来与我们谈,直到最后把我们送上电梯告别。
  我后来想,这位繁忙的议员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一个不期而遇的外国人表现得这样友好?如果说他是为了作秀,那么,对于我这样的个人,作秀又有什么意义?我并非记者,他决不至于认为,我会把他的事情在报上予以报道,宣扬其亲民的品德,以使加州的老百姓会因为他出众的外交才干,而让马上就要退下来的他再次出任一次议员。我想,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他在长期政治生涯中已经形成了一个生活方式,一种条件反射式的职业习惯。数十年的生活中,他只有不断地与他所见到的人们握手、问候,他才能成为议员,才能在议员的位置上体现自己的价值与成功,而且,当他形成这种习惯以后,他也在这种交往方式中,在这种交往给人们带来的欣喜与称赞中,在人们向他投来的肯定的眼光中,享受到一种乐趣。当然,这种乐趣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都大有好处,他可以由于人们对他的亲民形象的好感,而得到更多的选票,而老百姓则由于可以很容易地与他接近,把自己要政府解决的事情提出来。
  话又说回来,这种职业性的习惯为什么会形成?为什么东方专制传统下的某些官员却总是习惯于民众的夹道欢迎或者山呼万岁?我这并不是虚构,因为我不久前就曾在国内报纸上读到,某县委书记下乡就受到这种组织起来的欢迎。
  中国现代化过程始终存在着一种深刻的两难矛盾,一方面,进入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由于没有强大、成熟的市民社会,缺乏直接实行高水准民主政治的稳定社会基础,而且自改革起步以来,国家全能主义的种种经济、政治、社会问题和矛盾与文革后遗症,会导致体制内的保守势力与激进而浪漫的自由主义从不同的方向来冲击政治稳定,而这种政治稳定为有序的经济变革所不可缺少。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如果想避免前苏联采取的经济与政治休克疗法所带来的严重问题的话,有改革导向的政府保持权威实在是必要的。事实证明,在改革启动阶段,开明的权威主义较之浪漫的仿效西方的民主政治,不失为一种更切实的选择。然而,另一方面,权威主义体制本身就意味着自上而下的权威运作,以拒绝体制外势力的重大挑战为其特点,长期以往,这又会造成体制外的社会监督机制的乏力,导致某些领域和方面的腐败的增加和排他性的分利集团的膨胀。而这两种因素的结合,会使中国陷入另一种困境,一种可以被称之为“软政权”与“分利集团化”相互依存形成的双重陷阱。如何在维护政府权威的基本框架的同时,又能保持有效的社会监督机制?这也许是世纪之交的中国面对的大难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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