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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1年第1期

昆明市井生活

作者:张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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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仁街的爱情
  
  昆明城里的同仁街,是一条广式老街,二楼的房子比一楼长,遮住了人行道,人行道边有灰黑色的方柱,下雨或太阳辣的时候,走在同仁街是一件很畅快的事,人行道带顶,真是妙不可言。可以想见广东那个地方,雨水太多阳光也太厉害,我去广州出差的时候,转到老街上,突然看到无数的同仁街,感到非常亲切。
  同仁街去年拆掉了,昆明要办世博会,旧街旧巷拆了不少,同仁街就这样消失到黑暗中,就像我的母亲。我母亲前年故世,她的照片还摆在我的书架上,她的目光还每日在我的背脊上停留,可是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同仁街拆除之前,我母亲在街上的一条叫作先知巷的巷道里居住,她对那座旧式四合院和住在院子里的所有老人满怀深情。那个院子原来是私宅,昆明城里的所有四合院原来都是私宅,房东是商人职员小官僚或其他身份不明的有钱人。私房改造后,所有的四合院都充公了,房东变成了普通的公房住户,我家住的那个四合院的房东,也变成院里一户平常的邻居。院子里住满了四面八方的人,有一个江西铁皮工,一个上海裁缝,一个在省建上班的宣威工人,一个裹了小脚的居委会女主委,这里说的一个,不是真正的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的代表,事实上四合院里住了老老小小将近三十个人。
  我家原来住长春路,那是昆明五华山下面的一条狭长老街。五华山是省政府的办公重地,领导们研究大事的地方,一座神秘莫测老百姓不敢走近的大院。五华山省政府大门出来有一条路,沿这条叫马市口的很短的路转个拐,就是长春路了,长春路现在也已经消失,变成人民中路,一条玻璃幕墙不锈钢花岗岩水泥板太多,人气鬼气踪影全无的新型城市大道。
  长春路原来的老房子,是我家的祖宅。父亲告诉我,祖宅原来是很大一个院子,楼上楼下好多房间,院心里种了高大的茶花树,厨房门外的柴堆里躲着松鼠,后来退街,一半院子拆掉了,后来私房改造,临街的铺面全部交给政府。我在长春路生活的时候,祖宅只剩楼上下四间正房,一个很小的院子,两间小阁楼,一条黑暗的长走道。长走道上有两道门,大门用木杠顶死,二门也紧紧扣严,门外街上的人声模糊不清,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响动。门内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家族的私人历史,这段历史正在萎缩,街道住房阳光和风都是公家的,私人的世界非常可疑,躲在里面的人自卑得要命。
  我家搬到同仁街,住的是公房,家族的私人历史彻底结束了。父亲收了人家六百元,把灰暗的家族历史卖给了一个聪明过人的朋友,那小子有天眼,看到十年后中国将大乱,发财的人将重新趾高气扬。他的儿子后来真的发财了,长春路拆街,房地产公司用两套房子,换得他家的地皮,两套房子大概值五十多万。那是人家的事了,我家的历史被他家转卖,这是天意。
  同仁街先知巷的生活是公开的,一个院子七八家人,吵架的声音和亲热的声音全部混在一起。居委会小脚主委的丈夫在煤炭公司上班,两个儿子的脸煤炭一样黑,两兄弟知道母亲在居委会当官,黑脸上挂满得意的表情,小拳头总是捏得紧紧的,成天在巷里无所事事地走动,想打人,我怕挨他们揍,在裤包里装了一颗三寸长的钉子,走过黑脸的两兄弟面前,赶紧把钉子掏出来,心事重重地握着,两兄弟看见危险,不敢动手,只嘿嘿嘿冷笑,笑得我头皮发麻。
  上海裁缝姓寿,人称寿师,专做丝绵袄,是昆明城里做丝绵袄的高手。经常有人找到同仁街,在先知巷里四处问,寿师家在哪里?寿师家在哪里?他不在公家的单位上班,躲在家里给人做丝绵袄,收入不少,是居委会密切监视的人物。楼下的小脚主委,经常坐在自家门口的风炉边,若有所思地盯住上楼找寿师做丝绵袄的客人,可是寿师不杀人,不放火不偷东西,也不玩女人,居委会主委眼睁睁看他赚钱,无可奈何,小脚气得发抖也没有用。
  寿师的老婆早就死掉了,留下四个儿子,老大在木材厂当工人,好像是进步青年,很少回家;老二做了小偷,关在监狱里;老三辍学在家跟他学手艺,最有性格的就是这个老三。这家伙长了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个子高高的,衣服熨得很板,头发梳成倒蛋,油光水滑,打扮得像一个越南华桥,但是越南华侨有点脏,他却很干净,这是上海人的讲究,是他爹骨子里躲藏的历史。他爹后来在街上搞了一间铺面,每天到铺子上上班,他便躲在小院光线暗淡的楼上喝咖啡,举止优雅地与大眼睛和小眼睛的女孩约会。他好像从来没有正式做过一件完整的丝绵袄。他喜欢喝金碧路越南面包店的咖啡,吃越南人的硬壳面包,衣袋里有五角钱,绝不会买米线,只会买越南人的咖啡。他不是生出来辛苦劳动,而是生出来享受的,咖啡喝完了,再喝爱情的甘泉。如果两个与他约会的女孩不幸撞见了,站在院子里吵架,他就在楼上一声不响地等待,其中一个吵累了走掉,另一个上楼,很快笑声便从楼上的窗户里钻出来,老鼠一样满院子乱窜。
  寿师家老三在爱情的大海中畅游,恪守一个原则,不勾引院子里和巷里的女孩,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他在巷子里走动,从来目不斜视。有一天,他突然对院子里江西铁皮工的胖女儿产生了兴趣,趴在楼上的窗户边对她唱黄色歌曲,歌词是这样的: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江西铁皮工的胖女儿已经十六岁了,小眼睛,白脸皮,身子饱满,嗓门很大,是巷里最胆大包天的女孩,可是她对寿师家老三很警惕。她坐在自家的窗户边听寿师家老三唱歌,全身用力抖动,嘿嘿嘿笑个不停,却不敢到对面的小楼上找他。她对寿师家老三太了解了,他的所有女朋友,她都看在眼里,她意志很坚定,不会去上当。但是她真的很快活,胖脸红光满面,被寿师家老三勾弓J,是女孩一生最大的光荣。
  郭老师是院里的一个老太太,这个四合院的主人,原来的房东。这个郭老师不简单,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围棋下得精,经常在院里摆一张小桌子,等人下棋,江西铁皮工的儿子三十多岁了,身患严重风湿,走路不稳,却有一党五大三粗的朋友。那帮弟兄人人穿黑色细港裤,梳导弹发型,完全是黑社会杀手的感觉,这党粗人个个爱下围棋,很奇怪,郭老师是他们最好的棋友。一个文雅的老太太与一帮社会上干混的弟兄静静地下棋,那种场面是感人至深的。
  当然,真正的房东,是郭老师的丈夫,那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子,原来在一家银行上班,退休后,每天躲在家中的黑房里,一声不响,不知道干什么。偶尔出门,见人就客气地笑,笑得很勉强,只是皮肤轻轻一抽动而已,客气却是真的。他像一个冰冷的影子,他的肉体好像早就脱离身子飞走了,我想大概在几十年前就飞走了,灵魂出窍了。
  郭老师身子较胖,五官却长得好,皮肤白而细腻,头发浓密,个子高,当年肯定是一个美人。她的几个娃娃,一个个长得帅气漂亮。她的小儿子长得最帅,在宣传队唱戏,经常腰扎黑色的练功带,脚套白色练功鞋,神气活现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帮同样帅气漂亮的男孩女孩常来院子里找他,他们聚在家中有说有笑,说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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