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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2期

十寓言

作者:张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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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秦
  
  一切都是由司马迁的《刺客列传》引起的。荆轲,当时的天下第一剑侠,为什么会刺秦不中,反被患了鸡胸病、剑术非常业余的秦始皇砍断腿呢?
  留侯早年雇大力士椎击始皇车驾时,据说险些被砸成肉酱的始皇尿了一裤子,可见他的心理素质不算很好,而荆轲是受过生死的专门训练的。樊将军的头是真货,始皇看过,应该放下了一半戒心;燕国的地图是燕王手中唯一真本的唯一复制品,始皇看过,另一半戒心也应该放下了。当其时,始皇弯腰俯身在地图上,地图慢慢展开,当匕首的象牙柄刚露出一寸,始皇可能还来不及想到这是一把匕首,以为或许是地图上的一件饰物时,荆轲已经把徐夫人的利器抓在手中,而始皇的脖子和胸口,离他还不到二尺远。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么近的距离,一个职业杀手,居然一击不中!
  武帝的宫廷里,对司马迁的记述大表不满的言语沸沸扬扬。
  最愤怒的是徐夫人的弟子,如今的御用铸剑师,他们说,夫人的匕首见血封喉,匕尖不需刺入,在相当的距离之内,其杀气和寒光已足以划开任何血肉之躯,毙其性命。也就是说,当荆轲抓起匕首,尖刃戟指始皇之时,始皇必定血溅当场,哪里还有什么绕柱的追逐?然而始皇不死,那就表明,根本就不存在图穷匕现的那一时刻。
  来自齐鲁故地的星象家指出:易水饯别,在座诸人,皆衣冠似雪。而秦人尚黑,黑白不相容。荆轲白衣入秦,无异以雪投火,岂有成功之理!那么,太子丹此举究系何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呢,还是故意让荆轲去送死?
  第三个不可忽略的因素是,在几经考虑之后,太子丹在刺秦前夜,把心爱的女人送到了荆轲的床头。一夜的缱绻,使次日的行程在悲壮之中添了一层缠绵。在关键时刻,大刺客不仅手软,而且心碎,片刻之前还铁桶般密不透风的杀气,被眼中绝望的火星一闪撕裂了。始皇捕捉到了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遂轻移出荆轲的天罗地网。
  是的,武帝暗自颔首,在历史的紧要关头,总是少不了女人。一个人,即使在一生中只有短短的一夜,爱了,他的英雄气概不免打上软弱的烙印。爱无损于其伟大,但软弱,端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或是美酒,或为毒药。
  司马迁解释道:刺秦的故事得自一位名医,他正是那位在秦廷上提醒始皇如何拔出长剑,并扔出药箱击中荆轲的秦之御医的弟子。他的故事得自老师之口,是绝对可信的第一手资料。
  但很快有人反驳:那位暴君的御医难道不是为了自我夸耀而编造了这一段故事吗?如果他是始皇最信任的人,尤其是在可疑的刺秦事件之后,沙丘驾崩之时,他理应身在现场。而据记载,跟随始皇出巡的所有医护人员,全被赵高、李斯灭了口。这位救驾者如何能活到我高祖皇帝斩蛇起义、诛灭暴秦之后呢?
  司马迁无言以对。
  武帝有一次和张汤谈起此事:众说纷纭,其义何在?张汤略一思忖,对曰:徐夫人的弟子,不愿他们的神器与失败的图谋有任何瓜葛;北方燕赵之士,既不满于荆轲的虚名,更耻于太子丹陪上女人事又不成;黑白之论乃是不可救药的唯美主义的必然结果;至于那位御医,假如太史先生所述不虚,以其睿智,他似乎想到了扶苏和胡亥,哪一个继位才更符合历史的需要……
  那么,武帝提醒说,司马迁呢?他总不会虚构这么一个刺秦故事吧?
  张汤微微一笑:陛下,当事情成为历史之后,你怎么说都是可以的。对于身后之事,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你承认司马先生是记录历史的人,那么,他记录的一切,当然都是历史。
  
  触国和蛮国
  
  经过几百年争城以战、杀人盈野的战争,触国最终征服了蛮国。
  蛮国成了新帝国偏远的行省,触国的王公贵族率领亲兵家将进驻各地,建立并巩固实际统治。蛮国的贱民则流落到触国的每一个角落,变成佃农、奴仆、官伎、自由职业者,他们逐渐忘却了亡国奴身份,凭着才智、勤劳或美色生存下来,并融入对方的生活。
  和平之后,触国的人发现,蛮国的女人原来很美,蛮国的语言也很优雅,相比之下,触语土气、粗野,过分简单,触国的女人则一味高头大马,完全不懂得什么叫从容雅致,什么叫如花解语。于是乎,触国显贵中的浪漫派,或曰激进分子,开始以讨蛮女为妾,以在家中和私人聚会上说蛮语为时尚。
  又过了几十年,蛮语逐渐成为触国的沙龙语言、上流社会的交际语言、服装和艺术界的标准语言。触语则退缩到官府和公文里,成为格式化的语言。在朝堂上,迫于祖训的皇上勉为其难地继续以触语与臣下进行表演式的对答。由于双方对触语明显的缺乏兴致,和修为的肤浅,这种对话不仅难以传达高深的旨意,最后连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了。一串串音符在空气中往来穿梭,宛如累死的小鸟纷纷坠地。
  终于又等到一位胆大妄为的风流少年为君,他在即位五年后宣布,从今以后,以蛮语为国语,触语只供国史馆人员学习使用。少年天子的出发点很简单,他生长在外藩,对触语只字不会,甚至可以说,他干脆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触语这种东西。
  此事引发了旧贵族的一次未遂政变,政变者编造的当今皇上乃是一位蛮国宫女所生的谣言,反而在全国掀起了勤王浪潮。因为几十年来与蛮女通婚已蔚为时尚,新一代无一不是触蛮混血,只是碍于律令不便公开承认而已。
  时间继续流逝,在漫长复杂的通婚过程中,已经没有谁能说得清自己究竟是什么血统。触国终于正名为新蛮国,“新”,当然是“日新又日新”的意思。国史馆正忙于修正或曰完善开国史。按照新思维的要求,触国被定义为由边鄙入侵的只知崇尚武力的原始部落,后来感于文明大义,融入蛮国的民族大家庭。
  世界史则被定义为蛮国文明怀柔史。
  
  孔子和麒麟
  
  腹中怀着孔子的时候,孔子的母亲徵在曾在郊原遇见一只麒麟。感于这只麒麟的优雅和友善,也由于对自古以来的传说的崇敬,孔子的母亲将处女时代的粉红色发带解下,系在麒麟如金似玉的角上。
  这位身上仍残留着贵族高尚气质的女人很早就去世了。孔子一直把古代和贵族气质与母亲联系起来。他对远古理想时代的向往总有怀念母亲的影子,即使在他成为智者以后仍然如此。
  父亲的高大威猛早已成为一个传说,然而也只是一个传说,当邻居们称赞年轻的孔子酷似那个名叫叔梁纥的男人时,孔子并没有被感动,他透过傍晚幽暗的微光,看着似乎永远在努力回忆的母亲的面孔,在她外在的沉静和内心的动荡中看到了同样矛盾的自己。
  孔子在暮年受到两次精神打击。第一次是他最忠心耿耿的大弟子仲由子路的横死,这是他一直预料到但却无法改变的结局,因此痛苦更深。第二次,是在他躺在病榻上闭目追怀往事的日子,忽然传来叔孙氏西郊游猎,射死一只麒麟的消息。叔孙氏及其手下当时都不知道他们射杀的正是千古罕遇的奇兽,是可以为他们也为鲁国带来好运的、在典籍中反复提到的麒麟。这件事倒也怨不得叔孙氏,因为麒麟至少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孔子在周的图书馆拜见老聃先生的时候,就听他感叹过:你不是寄希望于麒麟的现身吗?问题是,当麒麟出现的时候,天下有谁认识它?书上的描写过于朦胧,而且彼此矛盾,我们无所依凭呀。就说你母亲,那个聪慧的颜家小女儿,如果她所言无虚,麒麟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年就已经降临过了,可是至今没有一个学者相信她的话,她的描述同样不可捉摸,像梦幻者的呓语……
  不管怎么说,那只死后的异兽还是让所有目睹的人感到了难以抑制的惶恐和惊奇,宫中很快派人来请孔子。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可能知道麒麟的真相,那个人非孔子莫属,徵在的故事毕竟深入人心。
  孔子接报,强支病体驾车赶到宫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麒麟角上的粉红色丝带。几十年过去,丝带的颜色依旧鲜艳欲滴,这是很不寻常的。孔子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母亲的丝带,发带和麒麟的角同样光滑温润。迟来的证据最终证明了母亲的非同凡响,证明了他个人命运的意义,但也同时证明了天命的不可测度和信念的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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