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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4期

关于西部农村教育的思考

作者:钱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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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次论坛最大的特点,也是我最感兴趣之处,就是有许多来自第一线的农村教师,这是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的。本来第一线的老师对教育与教育改革是最有发言权的,但由于体制的原因,也由于观念的原因,却使得第一线老师无论在关于中小学教育的讨论,还是教育改革方案的设计,教育制度、政策的制订中,都始终是缺席的,很少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们的教育改革是自上而下的政府的指令行为,这固然是教育本身就是国家行为这一基本特点所决定的,但它缺少自下而上的民间支撑,其弊端也是明显的。其中之一就是将教师看作是被动的执行者,他们的声音被忽略就是必然的。而我们在这里举行关于西部农村教育的论坛,就是希望能够发出民间的声音,发出第一线农村教师的声音,以使我们的教育与教育改革能够获得自下而上的民间推动力,与自上而下的改革形成良性互动与相互制约。
  这两天和大家有了初步的接触,发现诸位即使在农村教师中也是处于弱势的地位,来到这里,真不容易。我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刚才,听到陕西省蓝田县九间房乡柿园子小学李小锋老师的发言,我掉泪了。他所提供给我们的数字,实在令人震惊:“13、31、103、134、4。13就是我从1992年至今已经当了整整十三年的代课教师;31,就是我今年刚好三十一岁;103,就是我现在的工资每月为103元;134就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有134名,4名还考上了大学;4就是我身兼数职,校长、主任、老师、后勤,整个学校就只有我一名教师。”这数字的背后,有农村教育的真实。西北师范大学王嘉毅教授在这次论坛的发言中告诉我们,到2004年年底,我国农村小学共有代课教师60万人,目前甘肃全省有公办小学教师9.7万人,而代课教师则高达4.2万人,这些代课教师主要分布在农村中小学。这就意味着代课教师事实上是我国农村教育的重要支撑力量,但他们的待遇却惊人地低下,而且他们作为教师的权利更是被严重地忽略甚至被剥夺。在这样的难以想象的恶劣境遇下,李小锋这样的代课老师却十数年、数十年地坚守在教育第一线,献出了自己的青春,为最边远山区培养了人才。这令我们敬佩、感动,更让我们羞愧难言:我们整个社会给他们应有的关注和帮助了吗?
  我还要向陕西延川县土岗镇小程小学的贺权权老师表示敬意,他跋山涉水来到我们这个论坛,向我们报告了从事复式教学的农村教师的境况:这又是一个重要而被我们所忽视的教育群体。“西部阳光行动”的尚立富在采访时,甘肃成县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告诉他,目前该县有三分之一的小学仍依赖复式教学才能维持。因此,有专家指出,在西北、西南欠发达地区的边远山区,复式教学班所占的比例仍很高,而且在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将会继续存在下去。这是适应边远地区学生居住分散、办学条件简陋这样一些特殊情况的。问题是绝大部分从事复式教学的教师处于封闭环境中,却很少有人关注。贺老师的发言让我们听到了他们的呼声,我们将如何回应呢?
  四川仪陇县大罗小学谭秀容老师所报告的农村女教师的情况,更可谓触目惊心。谭老师说,当年从仪陇师范毕业怀揣梦想走进大罗小学的七姐妹,如今只剩下她一人,这怨不得姐妹们,条件实在太苦!但这回她到了兰州,才知道甘肃农村代课女老师的境遇更令人辛酸:她们每月的工资不过140元,最低的只有40元,可就是140元,有位女教师已是三年分文没领,真不知道这路是怎么走过来的!而由此造成的后果则更让人忧虑。王嘉毅教授提醒我们注意:在城市中女教师比例已达70%以上,成了城市教育的一个问题:而农村则相反,女教师的比例仅占42%,在甘肃、西藏、贵州、四川、宁夏、青海等西部地区农村,中小学女教师的比例尚不足三分之一。据尚立富在宁夏一个乡的调查,女教师仅占25%,而且多在中心小学,16所村小就有13所没有一名女教师。女教师的稀缺不但影响教师队伍的稳定,也造成了许多新的教育问题:首先影响农村女童教育,在甘肃部分少数民族地区,因为没有女教师,女生不来上学。当然,更根本的还是宗教、传统观念等原因,使得女童的辍学率特别高,谭老师所在的大罗乡,今年升入高中的学生,女生只占九分之一。这就形成了两个怪圈:“女教师少”与“女童就学少”互为影响,以及“女童就学少——母亲素质差——贫困愚昧——多胎生育——女童就学更难”的矛盾:这同时就成了制约农村长远发展的一个因素。看来,关注农村女教师的问题,已经是刻不容缓。
  我见到甘肃靖远县三滩中学的胡成德老师,特别感到亲切,因为我在这个论坛上是年龄最长的,已经有四十多年的教龄;胡老师是到会的农村教师中年龄最大的,已有三十多年教龄。胡老师提供给我们的一个数字,也很值得注意:在他所在的乡,40岁以上的中老年教师占教师总数的60%,50岁以上的老教师占40%。由此带来的教育改革的问题是,一方面,有的领导把这次教改理解为对传统课堂教育的全盘否定,根本不重视、甚至否定老教师所积累的农村教育的丰富经验;另一方面,对老教师来说,面对变化迅速的新的教育形势,又没有机会得到培训,很难适应新的教育任务,感到无所适从。胡老师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书了。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难受:我们是不是应该对这些在农村教了一辈子书的老教师,给以更多的尊重、理解与更切实的帮助,更多地听取他们的意见,并认真反思我们当下教育改革中的问题呢?
  宁夏西吉县沙沟乡顾沟小学的马树仁老师所提出的“少数民族学校教师的现状”问题,是西部农村教育中的一个大问题。让我们忧虑的,不仅是少数民族学校教师缺乏、文化素质较低、身体状况差,更是民族文化的教育与传承的问题。
  非常感谢诸位老师让我们了解了西部农村教育的真实问题,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西部教育的“扶贫”的迫切性,国家必须以更大的教育投入来根本解决西部农村教师,特别是他们中的代课教师、女教师、从事复式教学的老师、老教师、少数民族教师的基本生存条件,以及农村办学的基本条件问题,这是首要的,可以说是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认真倾听李小锋老师代表西部农村老师发出的呼唤:“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更多的人来关心西部的老师与孩子们,也多么希望有设备完善、宽敞明亮的现代化的教室,使山村教师不再有跋山涉水去上课的艰辛,不再为生活所熬煎,不再有危房上课时的心情,不再出现困难学生上不起学的情况。我真希望山村教师也能在电脑前享受网络信息沟通带来的欢乐,不再忍受不仅是物质的贫困,还有无助的孤独和寂寞。当然我也希望能成为一名公办教师,每月有四五百元的收入……”——听到这样的呼唤,是不能不为之动容的。它是对我们每一个人的良知的叩击与拷问。
  这里我还要特别响应西北师范大学李瑾渝教授的发言,他所提出的农村教师的“义务与权利失衡”问题,在我看来,是当下中国农村教育更深层的、更带根本性的问题。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在很多地方、很多学校,我们的农村教师实际上是一个“被管理和被使用的对象”。李教授说,当下农村教育管理通常的思维是:对教师必须通过奖惩施加强大的外部压力,“才会好好干活”;达到上级制定的考核目标是学校管理的最高任务,教师的一切行为必须符合考核目标,“要求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好”。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教育行政官员的训话:“饭碗你要想要,那就好好抱住,否则就丢开,滚蛋走人,没有别的出路!”而且还有相应的制度,如“末位淘汰制”、“后果自负制”等等。这都对农村教师形成巨大的压力,以至造成了心理恐惧。尚立富就听到这样的诉苦:“现在的老师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整天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就被下放或辞退了”,“如果学生的成绩达不到学校和教育局的要求,不但要扣工资,有时候末位淘汰制就把你淘汰了”,“尤其是现在实行聘用制以后,校长的权力更大了,真的是为所欲为,所有的标准和真理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他们都喜欢听话的老师,不喜欢有想法的老师。聘用制实行过程中,谁来监管校长的权力?老师有多大的个人发展和生活空间?”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与环境中,就出现了李瑾渝教授所说的农村教师的“四无”状态:或“无助”,想做事而无助;或“无奈”,想做的事没有办法去做;或“无望”,看不到自己的希望何在;或“无为”,无所作为,陷入孤独、孤立的困境。这正是提醒我们,中国农村教师首先面临的是物质贫困,在深层次上,又存在权利的贫困与精神的贫困。因此,要改变西部农村教育的落后状态,当下首要的是要加大教育投入,从长远发展看,还需如李瑾渝教授所强调的那样,建立农村教师“赋权”和“增能”的长效机制。最重要的是,我们关注西部农村教育界,要有“站在西部农村教师立场上的思维方式”,李瑾渝教授说得非常好:“没有从教师的实在困境当中去理解教师,也不会对教师有真正意义上的实质性的帮助。农村教师的需要究竟是什么?他们的生存状态和发展中的真实困难又是什么?这些问题,有谁能站在教师的立场上去思考、去研究、去解决呢?”——这也是包括我在内的我们每一个关心西部农村教育的人,必须时刻向自己提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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