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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2期

有一些忧伤,有一些浪漫

作者:杨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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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沙漠开始的道路
  
  “如果我们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一个梦,那会跟每天看到的物体同样影响到我们。”(帕斯卡尔《思想录》)这么多年来,我就这么走着,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三个人,沿着那些可以走的道路,缓慢或者急速地走。四周都是风景,都是人,我看到的,没有看到的,看到我的,没有看到我的,那些路,路上的事物久长或者短暂,我相信它们并不取决于路过的某个人。某一天,我突然感到沮丧:这么多年,走了那么多的路,但与一直生活在乡村的母亲相比,我走的这些路仍旧是短暂的。
  由此,我可以说:母亲,我们走路的孕育者和启发者。据我所知:母亲走过的大致有这么一些:去过三次一百多公里外的邢台市和沙河市,还有山西左权的拐儿镇;再就是来过两次西北(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巴丹吉林沙漠西部边缘),剩下的,她的路限定在村庄向北三十公里的路罗镇、向东的乡政府所在地和派出所大院,向南是二十公里的南山,向西到武安的阳鄄乡。范围再小:最远就是五里外的石盆村、三里外的自留地和后山的果树下了。
  母亲就这样反复走着,脚下的路短暂而又漫长。她走的时候:身上还扛着或提着锄头、镰刀、粮食、清水等等一类的东西。记得她来我这里时,第一次带了一千元钱、十斤小米、一双自己做的布鞋;第二次是冬天:带了小米二十斤、柿饼十斤、还有给她孙子做的两双布鞋和一身衣服。
  我也一直走着,跟在她身后;她走过的那些,在我长大成人或者还在襁褓中,也断断续续地走过了。到西北,在巴丹吉林沙漠,我的最初是安静的,最远就是往返老家。后来,去更多的远处,携带皮箱、礼品、眼镜、书籍、手表和手机,还有各式各样的心情。还有一个区别是:母亲走远路带的钱总是不超过一千元,我呢,每次,至少也要多她两倍以上。母亲只有一次一个人走远路(含返回),我至少二十余次(并不包括以后)。
  我所在的巴丹吉林沙漠西部边缘,到处都是戈壁,附近的村庄始终在炊烟、绿树、枯树和土尘之中。我时常站在营门前(偶尔坐在班车上),看见异地的村庄。它们的隐藏和浮现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心理的效应。唯一记得的有三件事情。一是在单位的菜市场,夏日正午,几个人蹲在流水的渠边吃西瓜,一边吃一边扔皮。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油垢的衣服,拣拾我们丢弃的西瓜皮,放在一边的芨芨草编织的篮子里。二是在集市上,看见一个疯了的男人,夏天穿着一件露着棉絮的军大衣,不停呵呵笑着,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一直穿梭到集市散尽,也没有看到他有一丝不快乐。三是一起来的张小生在三十里外的鼎新镇找了对象,有次要我陪着他去。在一家理发店理发,第一次近距离地感觉到异性的身体,以及她身上的气味。
  1994年5月4日,跟随单位的人,骑自行车,出营门,看到弱水河,沙漠的河流,清澈的水,冰冷刺骨。背一位女同事过河(她在我背上的感觉至今没有消散)。看见秦朝大将蒙恬建立的烽火台,五里一座,矗在黑色戈壁隆起的山包上。在天仓村后,进入彭祖居住过的窑洞,面对被村民用铁锨铲坏的壁画(彭祖和女孩子云雨交欢的画面),痛惜出声。沿路的坚硬山包中部,还有不少窑洞,据说是“备战备荒为人民”年代的遗物。那里还有一座形状像卧牛的山,浑身褐红,头角峥嵘。在一座铁矿选厂的一边,发现一座古代的城池,虽然已成废墟,但城墙和城中建筑的轮廓还在,遍生的茅草当中,我只认得芨芨草、骆驼刺、红柳和蓬棵。
  再远处是清水(应是西北最大的兵站),有一年去了三次,一次回家;一次去接头儿的两个亲戚;还有一次是独自去玩,在一座铁桥下面,看到秋天的芦苇和水中游弋的野鸭。之后的酒泉和嘉峪关似乎是四年后才去的,偏僻的边地城市,丝绸之路上的现代城池,伊初的陌生让我感觉到一个客居者与它的格格不入。武威和兰州,那些年我去了好几次,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有一次,在回程车上竟然遇到一个同事,惊喜之余,在餐车喝酒,喝得晕了,一直睡到玉门镇才醒来,只好再返身回到酒泉。
  1999年以前,回老家喜欢走陇海线,河西走廊之后,兰州、陇西、定西、天水、秦岭、宝鸡、西安、三门峡、洛阳、郑州、新乡、安阳,这些城市在窗外,钢铁的奔走让我真实地触摸到了时光的迅疾感。路上的风景是雷同的,绿色的植被、咆哮的河流和巍峨的高山,黄土高原在黑夜或者白昼不断起伏和消失。邯郸下一站,我下车,再换乘汽车,往太行山里走。2000年以后,我习惯走包兰线和京张线,路过青海(那时候喜欢写诗,自然想起诗人昌耀)、宁夏(想起红艳艳的枸杞子)、内蒙(想起歌曲《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草原之夜》)、山西大同(想知道五台山的具体方位,还想起小时候听村里雇请的山西放羊人唱得有点黄的民歌《七十二开花》)、张家口(想起它流转的皮货),到北京西山,燕山深处,草木茂盛,巍峨但有残缺的长城高高在上。北京——更多是茫然,还有到达的轻松和忙乱。
  再后来(这话像是讲故事):我很少乘坐火车,每次回家和出差乘飞机(母亲至今没有乘坐过),从沙漠起飞,俯首大地,沙漠、戈壁、村庄和河流都在身下,还有钢铁、座垫和地毯等等东西。连我一直仰视的祁连山也变作了平地上一堆隆起之物,积雪和云层一样洁白,阳光从上面投射下去,再返回到眼睛中。天空与大地,我在其中。那时候,我常常想:向上也是一种道路,还有向下的,平行的道路,它们的确切方向究竟是哪里?走出机舱时,我总会长长地出一口气,看看周边的矗立在大地上的事物,然后才提着箱包,慢步走下舷梯。
  
  向着西边的梦幻之旅
  
  这依旧是个梦想,夹杂了道听途说——我曾经无数次想:一个人,骑一匹慢吞吞的枣红色的马,走过河道,两边可以没有绿树和花草,清澈的流水是潜行着的,装腔作势,安静优雅,矜持得像是迂腐的哲人——四周都是风,夹着沙尘,狼一样奔逃——我始终一个人,向着不可抵达的地方,在路上经历时间或被时间经历,在繁杂的风景中找到前世的自己——还有那些丢失了的,没有来得及拥抱、抚摸、答谢的人和事物。我相信我是真的爱着他们的,连同我的情敌、总是趁我不备从背后踢我一脚的人。
  而再长的河流也不可能无始无终,一个人的道路也并没有能够看到和想到的那么远,每一条道路都是人心和人想象的功勋——除了这些,肉体扮演的角色是干瘪的,充满趣味,却又在趣味中迷失——很多年前,我就浪漫而充满期待地想: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人,骑一匹枣红色的马,带着简单的行囊和自己,沿着中国甘肃的河西走廊,从《诗经》的弱水河边,从巴丹吉林沙漠的流沙地带动身,将汉武帝和卫青霍去病李广左宗棠林则徐的酒泉轻轻带过,像一绺风一样,从嘉峪关古城堞上,落在阳关或者玉门关的废墟上,再向西——应当是这样的:马儿的铃铛是沙子打响的,我的嘴唇是被爱情烧焦的,头顶的蓝空充满宗教的宁静,偶尔的黑鹰,应当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美的闪电。
  向西——匈奴远遁的沙漠,吐蕃们逃逸的荒道。走着走着,高昌故城出现了,在庞大的沙漠当中,夏日的熊熊烈焰燃烧着大地的油脂——火焰山的焦土吹送着苦难人间和美丽神话的灰烬。蜿蜒于祁连山下的铁路像是一只巨大的蜈蚣,让人联想到钢铁的呆滞和笨拙。而马儿是有灵性的,它一直在走,身体的晃动就是大地的晃动,响亮的喷嚏多次让我从梦中惊醒。露宿的夜晚,狼群和雪豹,黄羊和沙鸡——任何一丝动静它都先我知晓——我早就听说吐鲁番有一口沙漠水井——我想停下来,和我的慢吞吞的红马一起低头喝几口水,然后听着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再度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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