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关于诗词的创作问题(下)

作者:谢桃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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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期)
  
  三
  
  作诗是否存一种最便捷的方法呢?宋人周紫芝《竹坡诗话》记述:“有明上人者,作诗甚艰,求捷法于东坡,(东坡)作两颂与以之。其一云:‘字字觅奇险,节节累枝叶。咬嚼三十年,转更无交涉。’其一云:‘冲口出常言,法度法前轨。人言非妙处,妙处在于是’。”作诗的“捷法”绝非数语可以说清楚,而且根本无捷法。苏轼仅强调作诗不必苦在字句上下功夫,遵循自然与法度即可。艺术创作没有通行的固定的方法,但却又有某些原则——法度。我们具有一定的传统文化知识和诗词的专门知识,并掌握了诗词的格律,这样就可以学习创作诗词了。在创作过程中必然会遇到一些具体问题,例如选题、选体、选韵、立意、表现方式、意象和结构。解决这些问题要依赖于经验的积累,也可借鉴前代诗人和词家的经验。当灵感出现,妙悟有得,再凭借经验的指导。诗题可分两类:一是命题,一是自选题。科举考试之题是命题;此外朋友聚会的分题,应酬场合的限题,作者都受到一定限制,须得根据具体环境的各种关系很快寻到题材和诗意,力求思想表达的得体。此类作品不宜于初学者,而且最好少作或不作。当然娴熟诗艺者可由此展示敏捷的诗才,如白居易与元稹、苏轼与黄庭坚,他们在限题的倡和中困难见巧,时有佳作。自选之题应是作者感兴趣的或偶然引发的,而且是自己可以驾驭的。例如登临怀古之题,当作者到杭州西湖或六朝故都南京,关于它们的名篇已经太多,则最好选取某一点感受最深的为题,不宜泛写。词体与诗体有别,凡反映政治问题、讽刺社会现象、祝颂盛大节日的题材都不宜于词体,因它更适合主观抒情;即使对现实的感受,也要转化为个人情绪艺术化的表现。苏轼说:“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这是说关于题材的处理问题。苏轼是海涵地负的天才诗人,其诗常常超越题目限制,变幻莫测。黄庭坚的诗则胶固于题材,注意发掘深刻的意境。大致初学者缘题而赋,有才气者可以适当超越而出人意表。
  当题目确定之后,若非限体,则可考虑选择何种诗体或词调,以便与题目相适。诗之各体与词之各调皆有各自的个性。一般说来古体适于叙述和议论长篇的宏大的题材。五律典雅庄重;七律的容量比五律大许多,而且较为雄肆奔放。绝句则宜于表现瞬间的一点感受,言有尽而意无穷。当某种复杂而隐密的情感需要表达时,可以使用词体,不必标题,如诗之“无题”。沈德潜说:“七言律平叙易于径直,雕镂失之佻巧”,“五言长律贵严整,贵匀称,贵属对工切,贵血脉动荡”,“七言绝句贵言微旨远,语浅情深,如清庙之瑟,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唐诗别裁凡例》)词体则有小令、中调、长调之分,它们的体制和容量各有不同。比较各体各调的诸家名篇,会渐渐领悟它们的体制特点的。
  诗韵以《广韵》音系的《礼部韵略》(平水韵)为标准,词韵可以参照诗韵而略宽。近体诗用平声韵,分宽韵和窄韵。宽韵即该部所收韵字较多者如一东、四支、七虞、十一真、一先、二萧、七阳、八庚、十一尤;窄韵即该部所收韵字较少者,如三江、九佳、十五删、三肴、十四盐、十五咸。初学者当择宽韵使用。近体诗之用韵限定每首诗只用某一韵部,不得与其他相邻之韵部(如一东和二冬)混杂。韵与表情存在一定关系。近世词曲家王易总结词韵的经验是:“平韵和畅,上去韵缠绵,入韵迫切,此四声之别也;东董宽洪,江讲爽朗,支纸缜密,鱼语幽咽,佳蟹开展,真轸凝重,元阮清新,萧篠飘洒,歌哿端庄,麻马放纵,庚梗振厉,尤有盘旋,侵寝沉郁,覃感萧瑟,屋沃突兀,觉药活泼,质术急骤,勿月跳脱,合盍顿落,此韵部之别也。”[8],然而韵与表情并非弹一固定的,它随作品情感而变化。每韵部的个性特点皆需作者细细揣测。有时择韵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例如当主要句子形成后即以该句之韵字定韵部,思路通畅,相关之韵字便不断涌现。杜甫《留别贾严二阁老两院补阙得云字》和《题新津北桥楼得郊字》即依主要句子所用韵字(云属十二文,郊属三肴)而择韵的。词韵虽宽于诗韵,有的用平声韵,亦可用仄韵,有的只用仄韵,有的换韵,有的限用入声韵,凡此均以词谱的规定为准。
  立意,这在艺术创作中极重要。北宋画家文同在画竹之前已经“胸有成竹”,意在笔先了。苏轼谈到作文之法最强调立意。他比喻说:“儋州虽数百家之聚,州人之所须,取之市而足,然不可徒得也,必有一物以摄之,然后为己用。所谓一物者,钱是也。作文亦然,天下之事,散在经子史中,不可徒得,必得一物以摄之,然后为己用,所谓—物者,意是也。”(《韵语阳秋》卷三)作诗词亦然。当对全篇所要表现的基本思拇隋感有—个大致的设想,确定了主旨,则一切表现手段、意象、辞句、事典等等,皆可以意统摄调动,以供驱使,因而思路通畅。黄庭坚说:“凡始学诗,须要每作一篇先立大意;长篇须曲折三致意,乃能成章。”(《童蒙诗训》)这样可以避免临篇凑句,敷衍成章的弊病。
  诗之三义即三种基本的表现方法——“兴”、“比”、“赋”。儒者对它们的解释各有不同,宋代理学家朱熹的解释是简明切要的。他说:“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诗集传》卷一)诗学家钟嵘说:“宏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诗品序》)此外还有寄托、拟人、象征、借代、代言等诸多手法。这要根据作者立意而选用,以便诗意和想像经艺术化以获得美学的效应。一篇之中可以采取某种手法,长篇可采用多种手法。表现方法确定之后,诗意才能具体地展开。
  意象是中国古代的哲学概念。三国时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里提出“立象以尽意”的命题,刘勰《文心雕龙·神思》论述了意象在文学创作构思中的作用。意象是诗词创作的基本因素,它包涵客观自然的物象与主观的心意,是主体感知自然事物获得的直接经验,是感性的形象。意象的形成体现了主体通过想像将意与象组合的艺术构思。它可能是不合常理逻辑的,却具有特殊的艺术魅力。唐诗如“飞花搅独愁”(杜审言《赋得妾薄命》),“汉月垂乡泪”(岑参《碛西头送李判官入京》),“寒生独树秋”(钱起《裴迪南门秋夜对月》),“花残野岸风”(李昌符《旅游伤春》);宋词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沙》),“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似离人泪”(苏轼《水龙吟》),“云破月来花弄影”(张先《天仙子》),“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玉楼春》),“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吴文英《高阳台》):它们皆是名句,形象鲜明,意境含蓄优美。诗词应有精美的意象,但某些诗人词家却长于用赋体直言其事,以抒情叙事见长,亦能产生名篇佳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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