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昭君出塞后的一个外交难题

作者:杨国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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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有关王昭君的研究中,所有的论者都提到了这样一件事: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春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汉元帝于是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于是,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此事还有没有后文,研究者们都没有提及。
  其实,这是匈奴单于向汉朝提出的一个外交难题。《汉书·匈奴传》对汉廷应对这一难题的态度有过清楚的记载。
  汉元帝接到呼韩邪单于的“上书”后,让有关部门进行讨论,可不可以“罢边备塞吏卒”?朝臣多以为应当允匈奴请求,因为这既可使边境安宁,又可减少朝廷开支。惟有熟悉边事的郎中侯应提出了反对意见。汉元帝于是让侯应提出详细策论,侯应于是分析说:
  自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朝立国后,尤被其害。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到汉武帝时,出师征伐,斥夺此地,将匈奴赶到了漠北;又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卫,边境自此后才稍有安宁。现在若答应呼韩邪之请,则有“十不可”。
  漠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境长老说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这是一不可也。
  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夷狄之情是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使然。前已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能再减少边境武备了。这是二不可也。
  中国有礼仪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何况文化落后的匈奴。单于能使其众不犯约吗?这是三不可也。
  在中国内地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才能绝臣下之觊觎。边境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这是四不可也。
  最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叛,世世不绝。今若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这是五不可也。
  过去从军多有未还者,子孙贫困,罢边塞让这些人逃出去,徒增边患。这是六不可也。
  边人奴婢愁苦,欲逃者多,“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但仍时有逃去塞者。这是七不可也。
  内地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则会向没有守备的北边逃去,无法可制。这是八不可也。
  边塞建立已有百余年,不完全是土垣,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门,稍稍修建而成。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议者不深虑其始终,欲以罢边备而省徭戍,那么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已经破坏,亭隧灭绝,当重新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这是九不可也。
  如果罢戍卒,省候望,让单于保塞守御,必自以于汉朝有大恩,于是请求无已。稍不满足其要求,则不可测其后果。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这是十不可也。
  侯应最后总结说,答应呼韩邪的请求,罢边备塞吏卒,“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客观而言,侯应的“十不可”,其分析是非常有道理的。一个国家,怎能因为邻国的友善就不守卫边境了呢!国家的自立与强盛,必须靠自己。邻国之间与朋友之间一样,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而友情是可能发生变化的。
  侯应的分析全面透彻,深深地打动了汉元帝,于是他下诏:“勿议罢边塞事。”朝廷作出这样的决策后,怎么答复呼韩邪呢?外交有外交的辞令。汉元帝遂命车骑将军许嘉向呼韩邪单于传达皇帝的口谕,说:“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单于向慕礼仪,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晓单于。”
  汉元帝的“口谕”说得甚为圆滑:在肯定呼韩邪之请是“为民计”,甚至是“长久之策”的大前提下,又婉言称,为了防止中国内的奸邪出窜,所以不能罢边备。这样说,对作为友好之邻的呼韩邪匈奴部族来说,也是给足了面子;所以呼韩邪也就只好“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不论呼韩邪是出于何种目的而请求汉朝罢边备,汉朝从哪方面来说也是不能答应的。不过,这个颇为棘手的外交难题,毕竟是在一种十分友好的外交氛围里获得了圆满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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