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古蜀史之地名四辨

作者:杨正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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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古蜀史,曾为某些地名而生疑,甚或误解了原意。弄清其正字、正音后,则豁然获解。如以下四名之误较为明显:
  
  一、朱提乃朱邑之误
  
  《蜀王本纪》:“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止朱提。有一女子名利,从江源井中出,为宇妻。……治汶山下邑曰郫。”《华阳国志·蜀志》:“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时朱提有梁氏女利游江源,宇悦之,纳以为妃,移治郫邑”。《纪》称,杜宇停留在朱提,女利出身江源;《志》则称,女利自朱提来江源与杜宇结合;二说互相矛盾,孰是?孰非?按朱提,西汉置,治今云南昭通;江源,亦西汉置,即秦之朱邑,辖今崇州市及都江堰市岷江西南地区。自朱提来江源,不仅道路遥远,且异常艰险。彼时,女利自朱提来江源,实难想象;若谓杜宇停留在朱提,如何又能妻江源女利,治岷山下邑呢?俱不可解。据《纪》、《志》中的江源和郫均在蜀中,故疑朱提亦在蜀中。1993年出版的《四川历史农业地理》在论及“杜宇蜀国的旱地农业”时说:“朱提即成都平原一带一个地名,而非云南朱提。”笔者和刘玉珊先生合写的《古蜀的“三王”与“二帝”别说》(载《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1996年第1期)则据《常志》江源县“朱邑有好麻……小亭有好稻田”及《水经注·江水》江源县“有朱亭,亭南有青城山”认为朱提(zhūdī)乃朱邑(zhūyī)或朱亭(zhūtíng)之误,并初定其位置在今都江堰市的玉堂、中兴一带。1996年下半年发现的首座平原古城——“芒城”即在这一地带上。这样,《纪》、《志》的矛盾就解决了。杜宇从岷江上游山区下到平原(从天堕),在距离基地不远的朱邑停留(止朱邑,观察山外的形势和适应平原的生活、生产环境),待站稳脚跟后遂向南发展,以后和相距不远在江源(原)农耕的蜀族女首领利婚盟,部族力量有了壮大(经过与鱼凫部落争胜),移治于郫。
  
  二、芒城乃駹城之误
  
  都江堰市青城镇“芒城”的发现,是我国考古史上的一件大事,引起了国内外考古学界的热烈关注。然“芒城”之“芒”既非地名,亦非人名,其义殊不可解。当地人谓“忙城”之称,“为张献忠忙忙所建”,故名。此说虽属荒谬,但对笔者却颇有启发,遂萌以同音字求之。又当地人称该古城为“蛮子城”,按“蛮子”一词乃成都平原汉人对岷江上游山区氐羌裔的蔑称。把音、义二者结合起来,使笔者想到了“駹”字。芒(máng)、駹(máng)同音;駹,是古代岷江上游山区氐羌的支裔;駹城,不就是駹人所建之城吗?岷江上游古代诸部落中以冉、駹为强大。《史记·大宛列传》:“天子发间使出駹、出冉”。事虽出于武帝时期,但駹族的出现则为时甚早。《山海经·五藏山经》:“岷山之首,自女儿山至贾超之山,凡十六山,三千五百里,其神状皆马身而龙首。”其时,另一些羌族部落称“冉駹”为“戈基”,羌族巫师唱经中有“戈基供神马头龙,马王神主能上天”之句,说明駹人是一支以马龙的结合体——駹为图腾的氐羌部落。駹人从山区下到平原后,不敢贸然远离基地,遂在距山口不过十余公里的泊江河西岸建城。此即“杜宇从天堕,止朱邑”的南下之始吧!
  
  三、潜水乃湔水之误
  
  《华阳国志·蜀志》:“(杜宇)自以功德高诸王,乃以褒斜为前门,熊耳、灵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郭,江、潜、绵、洛为池泽,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文中的“江”,指岷江;“绵”,指绵远河;“洛”,指石亭江;历代均无异议;惟“潜”一名,则众说纷纭。刘琳注“潜”云:“一说为渠江,见《汉志》、《说文》、《水经》等;一说为西汉水(嘉陵江上源),见《禹贡》郑玄注;一说为今广元东北的潜溪河,见《蜀都赋》刘逵注、《水经·漾水》等。”按渠江源出川陕交界的巴山南麓,西南流经万源、宣汉、达川,到渠县三汇镇后始称渠江,又西南流经广安、岳池,至合川汇入嘉陵江。西汉水源出甘肃天水,东流经陕西略阳汇入嘉陵江。潜(浅)溪河源自川陕交界处的巴山南麓,西南流至广元朝天汇入嘉陵江。古时,渠江、嘉陵江均在巴人领域,不得谓杜宇池泽;绵远河稍东北的涪江也未入“池泽”之列,遑论涪江东北更远处的西汉水!说明刘引诸注均非文中所称的“潜”,而在蜀地却又无水名“潜”者,故对此“潜”应予考辨。作为“池泽”的四大水系中,江、绵、洛三水均发源于盆地西北边缘山区,并略呈平行地向东南流经峨眉山东北、涪江西南的盆地沃野。是故,同作为“池泽”的“潜”也应具备以上源流的条件。综观区内符合以上条件的就只有湔江了。湔江二源:金河与白水河均在今彭州市北部,汇诸水于关口镇后分二支:一支(小石河)东流经广汉,南下先后与石亭江、绵远河汇;一支南下经彭州至郫县利济镇东汇入青白江;为沱江上源。奇怪的是作为“池泽”的四大水系却无这一重要水系,却有一个不知所在的“潜”。因此,此“潜(qián)”当是“湔(jián)”的音误。如是,“江、湔、绵、络”就顺理成章了。
  
  四、沫水乃汶水之误
  
  笔者曾数次经过或观光到乐山,必谒大佛、乌尤,并于附近寻访旧迹,对《史记》、《汉书》所记“(李)冰凿离堆(《华阳国志》谓溷崖)避沫水之害”的传说每有所疑。原因有二:一是沫水直冲的大佛崖之后,即岷江东侧的凌云、乌尤山之后,地势逼近东岸山崖,若分沫水绕凌云、乌尤之后,势难取得分流的效果。李冰乃著名水利专家,且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对此不利地势,必有正确取舍。故疑凌云、乌尤间的短小沟道或系自然形成,或系他人所凿半途而废者。二是溷崖之凿,并未取得“避沫水之害”的实效。疑为史乘将“凿离堆以避汶水之害”误置所致。魏达议先生在其《天彭阙·离堆·汶水》一文中亦持此议,并谓“汶”之所以误为“沫”,还有字形上的原因,称“汶”字的声旁“文”字,点改作竖,横下加一短横即成“沫”字的声旁“末”字;比较二字的篆体则更为相似。以上所辨当否?仍祈读者指正。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馆(成都)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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