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四川台湾,万里同风

作者:郭祝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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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9月9日,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在南京签署“降书”,其中包括归还日本侵占达半个世纪的我国台湾省。日本吞并台省的那次战争,史籍称作“甲午战争”,时为清朝光绪二十~二十一年(1894—1895年)。当时,清朝任命的台湾省巡抚为唐景崧。他与我曾祖父相交好,故而约我祖父立成(海波)公“佐幕”。我祖父常常替代唐景崧出巡。光绪二十一年五月,我祖父正在日寇登陆地基隆码头近处潮音岛上,来不及随唐景崧撤返大陆,只得借爱国船民、渔民之助,藏身于该岛山洞中;历时半年多后,方得乘独木舟登陆闽东。为此,日本投降那年,我立意往游台省,以凭吊先祖在台的爱国行迹;但时正执教华西协合大学,直到1947年暑假,方得校方准假成行。
  其时,国民政府严限台海两岸人众自由往来,但“空航”系中国旅行社承包,而我早在1935年读华西协合高中时,就已担任中国旅行社《旅行杂志》、香港商务印书馆《东方画刊》(画报)特约撰稿人,因而获中旅“内部机票”顺利飞台。飞抵台北机场,我又得台湾省防空司令高炯驾车自机场接出,避免了机场守军的阻挡。高炯先生为家父学生,1949年底,他借游澳大利亚之机,经东南亚回到北京,旋任政协委员。
  当时我飞抵台北,即由台湾大学许季茀教授(鲁迅学友,与我同在华西协合大学任教六年)安排住入西郊“逸村”旅社,其地全为豪华旅馆。“逸村”徐老板(台大教授)安排一名“下女”(时旅馆服务员的称呼)专管我的居住,随我外出往来。我到台,自当先去基隆码头查访潮音洞。恰好这下女是基隆码头人,日寇败退时掳走她的丈夫,因而她外出打工,以养寡母及小儿,其家就在港口北边。
  抵达基隆码头后,她就安排我在岸边的一家茶馆中休息,自己请假一两小时回家看望家人。我独坐茶馆,自当与茶客们闲聊,但因不懂闽南话,就不加思索地用日语打招呼,询问潮音岛所在。哪知话一出口,立时招致同桌茶客怒目相向,并重重地拍打桌面,旋端茶改上别桌;而别桌茶客也无不怒目视我。我十分尴尬,但也很理解缘由,遂从挎包内取出《旅行杂志》翻阅,并有意竖起封面,以让茶客们了解我是中国人。
  约莫半小时后,一位穿着西服的青年高个汉子进入茶馆,许多茶客对他说个不停。随后,他即坐上我这桌,用力扯去我手中的杂志,怒目对我。我于是从衣袋内取出名片递给他。他端详一阵后,终于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对我作揖,又向茶客们说了句话。那些茶客也当即哈哈大笑,都拥来我这桌,向我伸手示好。为何产生如此巨变呢?当然已毋须解说。重要的是,我立即得以免船费去了潮音岛,还免费享受到午餐、晚餐。
  基隆码头人众大多能说客家话。他们告诫我:千万不要在岛上说日语,说客家话则可。殊不知,我在岛上却因说客家话,又遭遇一次极大的尴尬。那是我客居新竹表亲家时,一天下午闲步山道上,听到三位年轻姑娘口中多次出现“恰把打”之语。我想四川阿坝州羌族也说“打恰把”,遂不加思索地趋前询问其地语意,想弄明白分在东西数千里的两地,是否俚语相同。哪知这一问,立刻招来她们一阵口水兼怒骂。路上行人则多对我大笑。其中有位老者用客家话对我说:我看你像是大陆来的,今后千万不要对姑娘们说脏话。今天你只挨了口水,没有挨打,实在算你幸运了。经我一番解释,他和其他路人,无不感慨川、台相距数千里,竟有意义、语音皆如此相同的俚语。这足以印证“两地属一家”!
  我游日月潭时,一位在湖边摆摊照相的张先生自动陪同,让乘其小船,先登上唐朝玄奘大师曾短时居住过的光华岛,再去潭边的“玄奘大寺”。当我与寺僧谈及来自成都时,他们尽都知道玄奘的剃度地就在成都“大圣慈寺”。我去湖岸高山族聚居地观光时,恰值该族盛大节日聚会。经用客家话交谈,他们认为“从来没有异族参加过”这项聚会,指称我的到达,乃是“上天所作特别安排”,留我同聚。午餐后,族众还派多人带我乘马,行走二十来里,拜望该族神山——阿里山。我抵达台南北边阿里山脚后,那儿的阿里山族不仅接待了我,还特许我登上其地湖岛和仅能由妇女登上睡午觉的高高木架。该族当时仍属母系氏族制;而她们却给予我那样高的礼遇,大致仍缘于两岸同胞情吧!
  在台最后游台南恒春时,在鹅鸾(銮)鼻遇到“落山风”。我与同宾馆居住的旅客谈及四川邛海也有此俗。他们也一致感叹川、台相距数千里,竟然同风,令人深感中华民族大家庭同种同源,乃不容阻隔与分裂!
  
  作者:四川师范大学
  (成都)退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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