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一言难尽周作人

作者:张家康

字体: 【


  
  自此,他们兄弟失和便罩上神秘的面纱,人们只能从他们最亲近的人口中,揣度出事件端由之大概。他们的母亲鲁老太太曾对人说:“这样好的弟兄都忽然不和,弄得不能在一幢房子里住下去,这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道理来。我只记得:你们大先生(指鲁迅,作者注)对二太太(周作人妻,作者注)当家,是有意见的,因为她排场太大,用钱没有计划,常常弄得家里入不敷出,要向别人去借,是不好的。”三弟周建人也说,大哥二哥的分手,“不是表现在政见的不同,观点的分歧,而是起源于家庭间的纠纷”。他们朋友几乎都认为,兄弟失和“主要是经济问题”。郁达夫在《回忆鲁迅》中则说:“据(与周作人关系密切的张)凤举他们的判断,以为他们兄弟的不睦,完全是两人的误解,周作人氏的那位日本夫人,甚至说鲁迅对她有失敬之处。但鲁迅有时候对我说:‘我对启明,总要规劝他的,教他用钱应该节省一点,我们不得不想想将来。他对于经济,总是进一个花一个的,尤其是他那位夫人。’”从这些地方,会合起来,大约他们反目的真因,也可以猜度到一二成了。
  原是手足之情,而今似若参商。于是,周作人对鲁迅的评说,开始带有情绪化的语言。他对人说,鲁迅是个虚无主义者,“个性不但很强,而且多疑,旁人说一句话,他总要想一想这话对于他是不是有利”;“往往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人家冲突起来,动不动就生气”。显然,兄弟失和后,他还是耿耿于怀,把全部责任都推给鲁迅,这是很不公平。
  当然,他对其兄也不是全无亲情之念。鲁迅逝世时,他正在北大上课,当即悲痛地告诉学生,鲁迅去世,下一节课暂时告缺。后来,他在《宇宙风》上发表《关于鲁迅》和《关于鲁迅之二》,说道:“因为鲁迅的学问与艺术的来源有些都非外人所能知,今本人已死,舍弟那时年幼亦未闻知,我所知道已为海内孤本,深信值得录存,事虽细微而不虚诞,世之识者当有取焉。”
  他以平实、客观的态度,介绍鲁迅早年的平谈无奇的事,而对晚年则尽量回避,“即不知为不知也”。建国后,他完成好几部研究鲁迅的专著,如:《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里的人物》和《鲁迅的青年时代》等,这数十万言的文字,正显现他对其兄的怀念之情,也正如他自己所说,写这些文章已算对得起鲁迅。
  
  自诩苏武
  
  1937年7月29日,北平被日军占领,北大和清华宣布南迁,胡适、叶公超、梁实秋等大批文化学术界名流,纷纷踏上南下的旅程。郑振铎曾劝周作人离平南下,他却说中国没有力量和日本作战,仗是打不起来的。南方友人也都驰书敦促,他均以“家累重”、“老母寡嫂需要奉养”为由,决意在北平“苦住”。
  这时,郭沫若刚从日本回国,闻讯后便发表《国难声中怀知堂》,认为周作人是中国文化界“对于国际友人可以分庭抗礼,替我们民族争得几分人格”的“特出一头地者”。如果周作人“真的可以飞到南边来,比如就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掉换他,就死上几千百个都是不算一回事的”。
  为了答复郭沫若等的好意,11月1日,《宇宙风》以“知堂在北平”的标题,发表周作人致陶元德的信,信中有言:“有同事将南行,曾嘱其向王教长蒋校长代为同人致一言,请勿视留北诸人为李陵,却当做苏武看为宜。此意亦可以奉告别位关心我们的人,至于有人怀疑或误解,殊不能知,亦无从一一解释也。”已经无需解释,中国文人既然多了个苏武,那么,所有关心周作人的朋友,都可放心大胆地松口气了。
  可是,次年2月9日,周作人竟然长袍马褂,跻身于戎装的日本特务头子与其他汉奸文人之中,出席有日本军部召开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几乎所有有良知的文化人都嘘了一口气,莫不瞠目结舌、嗤之以鼻。武汉文化界抗敌协会通电全国,谴责周作人“不惜葬送过去之清名,公然附和倭寇,出卖人格”。茅盾、郁达夫、老舍、冯乃超、王平陵、胡风、胡秋原、张天翼、丁玲等《给周作人的一封公开信》,指出其所作所为,“实系背叛民族、屈膝事敌之恨事”,“希望幡然悔悟,急速离平,间道南来,参加抗敌建国工作,则国人因先生在文艺上过去之功绩,及今后之奋发自赎,不难重予爱护。否则唯有一致声讨,公认先生为民族之大罪人,文艺界之叛逆者。”
  1939年1月12日,周作人接受日伪的任命,为北大图书馆馆长。3月28日,又被委任为文学院筹备员。自此,他频繁出席日伪组织的各项活动,日记皆有记载,如:“来者皆宪兵队长”,“来者皆胁方教育文化之官”等。周作人终于下水,而且越涉越深,以至于走向深渊。正当他官运亨通时,其后台伪华北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去世,于是,教育督办便成为空缺。当时,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揖唐已属意周作人。
  
  1940年12月20日,北平《实报》报道,汪伪中央政治委员会31次会议议决,“特派周作人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并指定为常务委员兼教育总署督办”。当日,周作人接受《东亚快报》及其他日伪媒体的采访。这位“当代苏武”还觍颜说:“关于督办事,既非胁迫,亦非自动,当然是日方发动,经过考虑答应了。”
  当时,《新民报》记者在《华北政务委员会各总督办素描》中,这样描述周作人:“每日起床很早,(读书写作后)上午10时就到教育总署办公。”周作人老而为吏,倒还是个循规蹈矩、勤勤恳恳的公务员。他出席各种教育会议、讲义班、训练班,逢会必讲“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为日本侵略者的“大东亚共荣圈”造舆论。他甚至往日本慰问负伤的侵华日军伤病员,并稍有捐赠。1942年5月,周作人作为汪精卫的随员,参加伪“满洲帝国”10周年庆典,并“谒见”伪满傀儡皇帝溥仪。
  他的“爱岗敬职”的行为,深得汪伪政权头面人物的赞许,每次来南京,“立法院长”陈公博、“考试院长”江亢虎、“监察院长”梁鸿志等,都要亲自接见,以示关怀。汪精卫对他尤为青睐和礼遇,甚至设家宴予以款待。而他对汪精卫更是奉迎谨恭,大肆吹捧。是年,有人编《汪精卫先生庚戌蒙难实录》,他即为之作序,吹嘘汪精卫“挺身犯难,忍辱负重”,“此皆投身饲饿虎,所舍不止生命,且及声名”,“盖可知其伟大,称之为菩萨行止无不可也”。
  这年12月8日,汪伪政权在沦陷区推行“新国民运动”,以对青少年实行奴化教育,并且成立“中华民国新民青少年团中央统监部”,周作人任副统监,并在统监部成立大会上,作《齐一意志,发挥力量》的训词。更为滑稽可悲的是,在检阅青少年团训练的分列式上,他竟头戴日本军帽,身着日本军装,只差佩枪挂刀,军不军,民不民,活脱脱的一副汉奸丑角的嘴脸。
  八年抗战,终以日本战败、中国获胜而结束,周作人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结局。1945年8月15日,他在日记中写道:“中日均放送发表战事终了。下午1时顷往综研所访坂本与李、陈、黄诸君。雨中回家。”雨中行走,心事迷惘。他明白接踵而至的后路,所以,他给在重庆的傅斯年去信,以备往后的追诉。他还让人带口信,表示去晋察冀解放区的意愿,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果而终。1945年12月6日,周作人被逮捕。1947年12月19日,中华民国最高法院作出最终判决:“处以有期徒刑10年,褫夺公民权10年”。
  
  畏友守常
  
  周作人与陈独秀、李大钊等,都有过较为密切的交往。他初倡新村运动时,便得到李大钊、毛泽东、蔡和森、恽代英等人支持,其中尤以李大钊为著。周作人回忆说,《新青年》同人相当不少,除二三人时常见面外,别的都不容易找。在第一院即红楼的,只有作为图书馆主任的李大钊,在上班时必定在那里,所以找他最适宜,他没有架子,令人可亲,平日所谈的也只是些平常的闲话。周作人说,李大钊的“雅儒”,不失谦谦君子,故而感到亲切,称之为“畏友守常(即李大钊,作者注)”。周的日记多处记有李大钊和新村运动,如“守常函介李君来,属为绍介往新村”;“访守常,以新村绍介函交徐彦之君”等。李大钊还和周作人共同发起“工读互助团”。在接受马克思主义之前,李大钊,包括年青的毛泽东、蔡和森、恽代英等,也和周作人一样信仰过空想社会主义,热情支持新村运动。
  

[1] [3]

部编版语文 免费提供大量在线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