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清末轰动朝野的一桩官场花案

作者:甄光俊 方兆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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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初年,一支名为《杨翠喜》的新编叙事性广东乐曲问世,很快便风靡南北各地,新月唱片公司不失时机地将其灌制成唱片在全国发行,加速了它的广泛流行。这支乐曲之所以迅疾走红,不单单因为它的曲调委婉哀怨,如诉如泣,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支乐曲的创作素材,取之于此前不久曝光的一桩官场花案——庆王府贝子衔御前大臣载振违反清宫禁忌,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私匿天津戏曲女艺人杨翠喜于金屋,御史赵启霖联合同僚岑春煊上奏朝廷,要求弹劾,由此引出令朝野哗然的官场花案——原来,杨翠喜是这场花案里遭受迫害的女子实姓真名。
  
  一
  
  杨翠喜,1888年(清光绪十四年)生于天津西郊杨柳青一户农家,祖籍直隶东安。她本不姓杨,也不叫翠喜,人们只记得她的乳名叫丫头。她有一兄一弟,一家5口租种别人家几亩旱田过活,丫头10岁那年,她父亲得了痨症,经常吐血,到处借钱买药治病也不见好转。一家人失去了主心骨,窘境可想而知。1900年,杨柳青一带先旱后涝,到秋天,丫头家租种的几亩薄地颗粒未收,莫说地租无力归还,就是一家人的糊口稀粥,也无着落。为了活命,丫头的母亲领着12岁的丫头离开家乡,打算出关去东北逃荒。常言说祸不单行,丫头母女沿途乞讨,刚走到百十里外的芦台,母亲由于长途跋涉和忍饥受寒,突然下身浮肿,再难往前行走一步。万般无奈,狠心将女儿典押给当地一户人家,说好日后加倍花钱来赎人。母亲用这笔钱雇了一个脚夫,好歹回到杨柳青老家。东摘西借,好不容易把赎女儿的钱凑足,央求亲戚到芦台赎人,谁知丫头已被那户人家转卖到天津。那户人家死活不肯说出丫头在天津的下落。母亲闻讯后,趴在炕上哭得死去活来。那个年月,谁家的黄花少女一旦被卖,那算是掉进了火坑,一辈子不会得好,做妈的能不心痛?可一个农家妇女,身落异乡又举目无亲,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不这么做,又有什么活路可走呢?
  丫头被芦台那户人家卖到天津城里白家胡同的杨茂尊家。杨茂尊专以买卖人口为业,他惯于在灾荒年到农村趁火打劫,花不了几个钱把破产农户的女孩子买到天津,自己先把姑娘们的身子占有,教给她们卖笑营生的方法,然后逼迫她们接客为娼,成为他的摇钱树,或将她们转卖他人,得一笔大钱。凡是他花钱买来的女孩子,必须改随杨姓,由他起名排字,千方百计不让姑娘们的家里人打听到下落。丫头被卖到杨家之前,杨家已有两个更名改姓的女孩子,大些的叫杨翠凤,小些的叫杨翠红,丫头排行第三,起名杨翠喜。翠喜和翠红、翠凤一样,从一踏进杨家的大门,就开始过上非人的生活。
  彼时,在直隶北京、天津发祥的河北梆子红及大江南北。南迄福建、上海,北至哈尔滨、海参崴,无处不盛行河北梆子。天津的妓院窑主们,眼见梆子腔走红,纷纷延聘艺人到青楼教姑娘们学唱。尔后,许多青楼女子改妓为优或优妓兼营,梆子女演员之风随即盛行开来。凡是女艺人登台唱梆子的戏园子,生意必定兴旺,老板收入异常丰厚。奉天(沈阳)、济南、苏州等地的戏园也争相到天津邀约女角,女角儿的身价陡然骤增。杨茂尊眼见女戏子比卖笑生意红火,经与天仙茶园股东兼教习的陈国璧协商,决定把翠凤、翠红、翠喜3人同时转卖到天仙茶园学戏。此后,三姐妹窑变为伶,成了河北梆子早期女演员之一。
  天仙茶园股东陈国璧,从小喜欢练功,孔武有力,曾于光绪初年进京应试武举,因在北京与皇族后裔发生械斗,闯祸后连夜逃回天津,在城里隐居了一阵,风波渐渐平息,遂入股天仙茶园,后成独家股东,兼教武功。翠凤、翠红、翠喜三姐妹进班之后,在他鞭抽棍打的严厉管教下,艺事进步很快。刚一登台露演,就很引人瞩目。1903年,大姐翠凤被直隶候补道北洋陆军统制段芝贵花钱买走,新鲜了一阵之后,又被段芝贵送给他的干爹袁世凯。二姐翠红也没在戏台上唱多久,就被天津某商户买去做妾,从此息影舞台。唯独翠喜,因为年轻貌美,而且唱戏有人缘,除唱戏所得外,单是别人的额外馈赠,也极为可观。陈国璧把她视为取之不尽的聚宝盆,无论谁出多大的价钱,也不肯把她出手。
  杨翠喜生性聪颖、机敏,在戏班里学演花旦,很快就学会《拾玉镯》、《错中错》、《青云下书》、《珍珠衫》、《喜荣归》、《杀狗》等一大批剧目。在侯家后(地名)的协盛园初登舞台,因为身长玉立,走起台步有弱柳迎风之姿,扮出戏来有沉鱼落雁之貌;开口歌唱虽然嗓音不是多么出众,但她敢于作戏,表情细腻、真切,所以大受看客青睐。特别是那些绅商富贾、大吏豪客,常专为她到茶园来捧场。连名士李叔同也与她交谊深厚,耐心为她指点艺事。
  李叔同青年时代,经常到协盛园、下天仙等茶园去看戏。彼时,河北梆子女演员初兴未久,一些半路出身的女演员在发声、吐字、行腔等方面缺少训练,精通字韵和音律的李叔同曾主动为她们做指导,在艺术方面给她们以帮助。杨翠喜就是其中的一个。1905年已经南下上海的李叔同写下《菩萨蛮》两阕忆杨翠喜,托人转赠给她,原词是这样写的: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
  
  晓风无力垂杨懒,情长忘却游丝短。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阴,朝朝香梦沉。
  如此种种,促成杨翠喜很快成为天津戏曲舞台上的女魁。大观、福仙、景春、会芳等茶园,不惜重金邀聘主演,一般月获包银千元左右。于此可见她身价之昂贵。
  转眼之间,翠喜在天仙班已经度过6年笑在脸上、苦在心里的女伶生涯。1906年,18岁的她已经出落得花朵一般。那些纨绔子弟和达官贵人,就像追香逐艳的浪蝶飞蜂,翠喜在哪儿演戏,他们总要赶到哪儿去看。写诗捧场的、往台上抛金银首饰的、厚着脸皮找到后台递送请柬的,无日不有。杨翠喜尽管讨厌这一套,可她又敢得罪哪个?她靠这些人吃饭,靠这些人的势力作艺,哪个她也惹不起呀。
  
  二
  
  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庆王奕劻的长子载振贝子,以御前大臣、农工商部尚书衔,奉旨到奉天考察政务,徐世昌陪同前往,天津巡警总办段芝贵为随员,行前通知直隶总督衙门将在天津稍事停留。载振是光绪皇帝的远房兄弟,其父奕劻系慈禧的心腹朝臣,以亲贵执掌国政。由于这些关系,使他得以飞黄腾达——14岁获头品顶戴,19岁封为二等镇国将军,后加贝子衔。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被委任大清国贺英皇加冕典礼专使,出访英国,然后又赴法国、比利时、美国、日本等国访问。回国后历任商部尚书、御前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等显职。载振此次途径天津,与庆亲王奕劻有特殊关系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全力以赴,载振刚一到津,袁世凯就在总督衙门设宴为其接风洗尘,殷勤款待。老于世故的段芝贵,对载振这个酒色之徒了如指掌,为投其所好,特意安排载振去天仙茶园看名角杨翠喜的表演。事前段再三叮嘱翠喜拿出看家本事,把载振伺候好,并在开戏前领着翠喜到客厅拜见载振。载振一见杨翠喜有倾国倾城之貌,顿时如痴如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早把自己的身份忘到九霄云外,连说:“秀色可餐,名不虚传。”说罢,外痴内黠地直视着翠喜问:“今天给贝子爷唱哪出啊?”段芝贵催促翠喜将戏帖双手递上:“请贝子爷点一出。”载振将戏帖接在手里,草草地看了一下上面的戏目,头一抬,挑起眼皮乜斜着两眼望着翠喜说:“就唱《卖胭脂》吧。”《卖胭脂》是一出因格调低下而声名狼藉的小旦、小生戏,演的是落第书生郭怀假借买胭脂之名,调戏胭脂店少女的事,载振偏偏就点了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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