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8期

诗人白连春

作者:老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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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常忆起白连春。
  每次打开他的那本《逆光劳作》诗集,我就对白连春以及白连春笔下的白连春们充满敬畏。我以为真正的诗歌应该是从生活之中拔节出来的。没有生活作为基础就算有高度,那也是被砍伐或是阉割了的高度。
  我与白连春相识在1998年。那是洪水过后不久的8月,他从四川,我从广州相聚在北京朝阳区八里庄的鲁迅文学院。刚抵达鲁迅文学院的当晚,按捺不住兴奋的我去隔壁的房间串门,大家都在热烈地交谈,一个辨别不出身份的同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坐在床沿,留着一头寸发,瘦削的脸上刻着生活的艰难和委屈。之所以说辨别不出身份,说他像农民吧,他的确很朴素,一双平底布鞋简简单单地暖着他的双脚;说他不像吧,骨子里不仅仅有农民的那种憨厚,分明还有一种鄙视粗俗虚伪的知识分子的傲气。这个独坐在喧哗之中,一言不发,旁若无人,默默地抚看着镶在镜框里的照片的同龄人就是白连春。后来我才知道,镜子里那额头明亮的老人并不是白连春的父亲,而是著名小说家汪曾祺。
  一个农民与一个小说大家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呢?
  原来,汪老一直是鲁迅文学院的客座教授,每年都会安排时间给鲁院文学专业的学生们讲课。那时的白连春刚刚从部队复员不久,特别痴迷文学,尤其是诗歌。为了能参加《诗刊》刊授举办的诗会,没有钱,他会偷着爬火车去青岛。想读书,又交不起学费,怎么办?他没想太多,就朝他心中的圣殿鲁迅文学院一路风尘仆仆奔了过去。鲁迅文学院的食堂收留了他,能在这个作家的摇篮做饭白连春也心满意足了,他可以在饭堂干完活,再去听老师们讲课呀。一向勤奋好学的白连春,一边听课,一边开始了创作,他把自己写的诗歌拿给汪老看,汪老被白连春作品里的真情打动,不但邀请白连春到家里做客,还回赠给了白连春一本有着汪老签名的《汪曾祺文集》。就这样来来往往,白连春和汪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98年,白连春在中国诗坛已颇有影响,在《诗刊》和《人民文学》等大刊物一组一组发表了很多诗歌。特别是在《星星》发表的那组《逆光劳作》,不但获得了《星星》诗刊大奖,还荣登上《北京文学》一年一度的中国作家排行榜。首师大教授、著名诗歌评论家吴思敬在给鲁迅文学院的学生讲课时,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专门剖析白连春的诗歌以及他的创作情况。白连春这个时候在诗坛可以说是小有名气,这段时间也是白连春非常非常焦灼和苦闷的时候,他在寻求新的突破。我记得很清楚,这一时期的白连春在形式上开始使用不建行不用标点的连句,连标题都用一句实实在在的大白话。他在和自己作战的同时,不免长叹短嗟,说诗没办法再写下去了。其实,不是没办法写下去,而是他不愿重复自己,对自己要求太高。这是每一个有成就的诗人必须认真面对的问题。一个出色的艺术家,如果不能将自己的“明天”杀死打倒是不会有新的突破的。白连春有一段时间在沉默,一方面他在充电,另一方面他在思考在寻求突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诗歌之路。
  有人说诗品就是人品,白连春待人非常真诚。
  在鲁院其间,常有一位大爷来找白连春。熟了才知道这个大爷是白连春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的朋友。老人年近花甲,刚从包头钢铁厂退休。老人话不多,来鲁院后就独自呆在白连春的宿舍里。白连春与老人好像是相依为命似的,一遇到自己不愿听的课,白连春就包袱一打,跑到老人所在的河北省定兴县住上几天,每去一次他都会背回来一打诗歌。
  令我终生难忘的是五只丑小的葫芦瓜。
  就读鲁院其间,学院组织去黄崖关游玩,尽兴玩了一天,大家恋恋不舍地回到包来的客车上。这时我看到一位同学手里拿着两只小葫芦瓜,我觉得葫芦瓜丑陋得挺好玩,伸手向同学索要一只,未能如愿。站在旁边的白连春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便愤愤然,“一个葫芦瓜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元钱一个的东西。”
  那是一个寒冷的傍晚。大约八时左右,白连春在走廊里呼我的名字,我从门口伸出头,只见他穿着一条肥大的军用裤衩,抱着一个红塑料脸盆,肩上搭着条毛巾朝走廊的锅炉房走去。经过我们的宿舍时,他拐了进来,边摇晃着脸盆边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想,我并没有委托他办什么事带什么东西呀?当我看到五只大小不一的葫芦瓜在脸盆内滚动,小的拇指粗,大的如拳头。我激动得快流泪了。我想只有诗人待人才这么真诚。有人说现在的人都没有感情了,其实,在一个虚伪的时代,人们更容易被感动,一粒拇指大的真情,就可以温暖一个人的一生。这些来自定兴县的真情使者,六个年头过去了,我搬了几次家,一些电器都遗弃了,惟独这几个葫芦瓜,还摆在我的酒柜里,时时让我想起白连春,警醒我待人要真诚。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的一生中可能不会遇到第二次。
  那是1998年年尾,学习接近尾声。我不能善始善终,单位有事,不得不提前离开鲁院。临别前那一晚,我和白连春等几个同学在鲁院附近的小店吃饭,聊了很多。怕误了早上的飞机,白连春安慰我说不要紧,他有一个闹钟,早上他负责叫醒我。其实我一个晚上并没有睡,一是归心似箭,离家已有三个多月了;另一方面要告别同学,千思万绪,难以成眠。
  让人又好笑又难受的是,白连春居然怕闹钟给严寒给冻僵了忘记响,不敢入睡,硬是在自己的宿舍坐了一夜。
  六年过去了,白连春不但在诗歌上有了可喜的成绩,在小说创作上也收获颇丰。在广州每每看到他的诗,读到他的小说,就会想起我们一起在鲁院的日日夜夜,想起我们一起去红领巾公园散步,一起去通县探访朋友,一起在路边小摊上吃沙锅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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