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3期

夜晚的秘密

作者:阿 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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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不写到
  
  不能不写到风——
  风并不认识它经过之物
  却不能自己地爱了;
  不能不写到雨——
  它潮湿的声音
  和没完没了的眼泪;
  不能不写到花——
  它在风雨里温存
  在骄阳下还摇曳稀有的露珠和爱情;
  不能不写到雪——
  它的洁白、轻盈
  和与温暖漫长的距离;
  不能不写到月——
  它的幽雅,清冷
  和露珠悄润枝头时,异代的情奔;
  不能不写到水——
  它无人能及的品质,和不老的容颜
  还有滴穿石头的本领;
  所以,我不能不写到石头——
  它的坚韧与厚度,
  写到现在的自己
  即便在爱中,也只会静默;
  不能不写到梦中的钻石和鼻尖上的黑痣;
  不能不写到橡皮擦和幼稚的童画;
  不能不写到断发、老脸和颤抖的双臂;
  不能不写到庸才的琐碎和长寿;
  不能不写到天才的疯与死;
  不能不写到生活的细部,在细部周围;
  不能不写到一本书——
  它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每一个段落,每一个标点。
  每一个啊,都是我们过去活过的,
  今后要活的。
  我不能不写啊!
  为了每一次在诗的开头出生,
  每一次在诗的结尾死去。
  而一首完整的诗,
  还是无法成就我的一生。
  
  用这样的和谐
  
  允许我用柔软去配坚硬——
  用泪去洗海水;
  用水柔软的足尖在石上
  滴出一个个长满青苔的盆地;
  允许坐在岩石上的人鱼,
  在铜质喇叭里放一束娇嫩的花。
  ——允许我用这样的和谐
  允许我用黑色混淆白色——
  用鹿作马,用水代酒,
  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仇人的孩子
  延续古老的忠诚和另类的血脉;
  允许近义词相隔,反义词相亲,
  左右逢源,上下一体
  天上的星与地上的人相爱。
  ——允许我用这样的对立
  允许我用“在”亲吻“不在”——
  用今年的双手捧住去年的雨水;
  用此刻的绸缎去缅怀消失的身体;
  用现在的瓷器去装将来的液体;
  允许我用上个世纪的静默
  来淹没这个世纪的喧哗。
  一允许我用这样的和谐
  允许我用文字抚摸纸张,
  用纸张抚慰灵魂——
  用黑色的字去填满白色的纸,
  用形容词缠绕名字,用动词呼喊名字;
  允许在不断的缠绕和呼喊中,
  于黑暗中看见光明,
  在死处逢生。
  ——允许我用这样的奢侈
  
  我生活之外
  
  比我活得更好,我不知道的
  夜幕降临,那内部的光还亮
  孔雀石一直在那古矿里
  几千年后,我看见的
  那蓝色和我命中的颜色
  成为姐妹,成为相亲相爱的部分
  爱和光一起走进生活
  石头也走进来了
  成为首饰,像词走进句子
  成为含蓄的短语
  我生活之外的光与爱
  同那神秘的蓝色一同走进来
  裹住身子,裹进生活
  连毛孔也附着它的柔情
  从头发到眉毛,从手指甲到脚趾甲
  从里到外,改变了光和色
  你无法理解,我也不能说出:
  颜色怎样成为奇迹?石头怎样成为爱?
  
  风声
  
  白天让夜晚
  交出它全部的秘密
  你不说一个字
  是风在说
  树不是风,树是风经过的地方
  你不是爱,你是爱经过的地方
  尽管如此
  我仍可听到你的呼吸
  是那风声
  无数次出生,无数次死去
  
  感恩
  
  当然,我见过春天,见过冬天
  见过无数的杨柳和刀片
  我感恩,所以我原谅
  因为冷,我原谅热
  原谅热错过的风和雪
  原谅火错过的水和冰
  原谅不安的眼神和慌乱的手指
  和一颗心错过的三次颤栗
  因为甜,我原谅苦
  原谅苦错过的花朵和蜜蜂
  原谅石头和莲花以及陪伴它们的水珠
  原谅不遗余力的作茧自缚
  和一片蚕叶的无数次迷惘与疼痛
  因为爱,我原谅恨
  原谅恨错过的温暖和柔情
  原谅痛错过的甜蜜
  原谅眼中的沙粒和嘴唇的语
  和一生错过的一次沉迷
  我原谅,此时此地,我原谅
  青春与光阴和情不自禁的回避
  
  石头也会疼
  
  你应该知道的:
  被踩的蚂蚁是会尖叫的
  走过的石头也会疼
  我这么敏感
  是因为世上万物都会疼
  你不在,不在疼的中心吗?
  一些伤感的旧歌
  和不断变白的头发
  都是光阴流逝的部分
  我怎么也无法
  习惯一个爱的消失
  一个人的死去
  所以我的头发在疼,嘴唇在疼
  牙齿在疼,眼泪在疼
  你应该知道的:
  任何一个事物的疼
  都是我们的某一部分在疼
  
  白云和沟壑
  
  因为这个风起云涌的主题,
  我留下这么多的牙齿
  给岁月
  和去年的白雪。
  听任黑沉默地说:
  “爱,就是噬咬,
  就是纠缠。”
  你不可能看不到的:
  天和地,白和黑
  还有那么细小的绿,肆意的蓝
  一会儿让我上浮,一会儿让我沉陷
  正如你所渴望的——
  我成为了另外的白云
  他处的沟壑
  
  两个嘴唇
  
  一个嘴唇,在动,在倾诉,在低吟
  一个嘴唇,在动,在叫喊,在怒吼
  一个嘴唇,在动,在祈祷,在歌唱
  一个嘴唇,在动,在诅咒,在谩骂
  一个嘴唇,在动,风儿亲吻花朵
  一个嘴唇,在动,闪电撕裂夜空
  一个嘴唇,在动,爱情抚摸心灵
  一个嘴唇,在动,失恋咬痛牙齿
  两个嘴唇,在动,在动,在动,在动
  两个嘴唇,一个在爱,一个在恨
  两个嘴唇,两朵花儿,一双姐妹
  两个嘴唇,两朵花儿,一对仇人
  
  宽容
  
  我从不使用暴力。我是说:
  我是一个温和的人,
  一个善良的人。
  但这并不表明我喜爱的词语
  总是温柔和宁静。
  因为爱与美,生活和艺术,
  并不拒绝那些偏执的事物与激情。
  所以我理解词的暴力,
  也从不在句中杀死那些坚硬的词。
  它们自有魅力把握语调与节奏,
  像在风暴中行走,
  这样的时光毕竟美妙而稀少。
  我只需记下它,
  不必说出,
  也不拒绝它的流传。
  
  如果你一直喊
  
  如果你一直喊,我肯定在
  你不喊,我
  也在——
  召集那些暖的、亮的词
  和那些冷的、暗的记忆说话
  你还爱看窗外的雨夜吗?
  多少年了——
  我仍然守着发黄的信卷
  石头仍然不说话,它沉默的品质
  我在诗歌中保留到现在
  
  我是这最末一个
  
  我是这最末一个,留着黑发与披肩。
  我是这最末一个,用笔写信,画眼泪。
  并且看见一粒种子如何长成全新的爱。
  我是这最末一个,像从没看见那样惊讶
  和专注。
  你和你的幻想一直忧伤。
  我是这最末一个欣赏者,因为我是最初那一  个
  纵容蓝色的缎带飘成大海,纵容笔下的文字
  预示你全部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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