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2期

诗四首①

作者:刘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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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标杆书店
  
  大雁塔的西边,红尘的上面
  在青砖灰瓦朱红色飞檐无力勾引的地方
  在肉体凡胎苍白软弱的时候
  你开始,就永不再结束
  
  白色的门扉敞开
  白色的香柏木窗格明亮洁净
  墙角的迎宾天竺葵憋不住地一个劲地绿呵
  却把世界紧紧地关闭在门外
  
  那从上面来的言语
  一丝不苟地记在下面的白纸上
  风随着意思吹
  风吹书页沙沙响
  哦喜乐——不是高兴不是快乐
  也不是喜悦
  是姹紫嫣红层林尽染的喜乐呵!
  这大雁塔的钟声里不曾有的东西
  一经存在,就永远存在
  永远有多远?
  永远在一阵战栗的阳光中
  在击石流水手杖开花的奇妙里
  在泪水夺眶而出的一瞬间
  
  在这根深蒂固的大树里
  你是另一个
  你是另一棵葡萄树上的一条枝子
  一片绿叶,一串晶莹甘甜的果子
  在千篇一律的万家书店中
  你是另一个,无数的书是一本书
  无数的声音源自一个声音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万家书店传来这绝望的老一套的声音
  唯有你坐在开始的结束,结束的开始
  双手交叉,口唱心和地守护着一本打开的书
  一经活着,就永远活着
  
  大雁塔下面的人群
  
  太阳快要落的时候我步行来到大雁塔
  无数的人早已先我而来
  数不清的人洗了脸,梳了头
  穿上这个时代的新衣裳
  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
  来到大雁塔怀旧
  
  大雁塔四周的青砖是新铺的
  灰色的飞檐翘壁和朱红色的粗柱子是新建的
  连带音乐的水也是新凿出的
  千年的灰尘全部落在新人的身上
  千年的枯枝败叶全部长在新人的
  脸面和头发上
  我在渐渐暗淡的夕光中惊讶地看见
  大雁塔有多美观
  它下面的人群就有多难看
  大雁塔有多鲜亮
  它下面的人群就有多陈腐
  装饰现代的大雁塔
  把新人做成了旧人
  把活人变成了幽灵
  
  玄奘死了,经文活着
  年年像蛇一样蜕去旧皮
  长出更狡黠的新斑纹
  亦然是青灰色和朱红色的斑纹
  把千年后的新人
  纹得那样的陈旧霉腐
  那样失魂落魄地难看与丑陋
  
  你们倒退着走进了历史
  我倒退着走出大雁塔
  什么样的青砖灰瓦朱红色粗柱子
  也不能扑我一头一脸的灰尘
  什么样的飞檐翘壁也勾不走我的魂
  谁给我预备了另一棵树上的青枝绿叶
  谁给我铺直了淌满活水的河床
  我最后看一眼灰头土脑的大雁塔
  枯枝败叶的新灰和新红
  头也不回地远走高飞了
  
  口香糖爱情
  
  背时的月亮背时的蝴蝶
  背时的手帕香囊小折扇红油纸伞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山穷水尽之后口香糖粉墨登场
  用来比喻我们时代白箭黄箭一样
  果断快捷的爱情
  
  这东西不用动脑子和心思
  也无需春梦秋波长相思
  只用嘴巴机械地咀嚼
  一阵短促的香甜之后很快就少滋没味了
  再嚼下去就会有轻重不等的厌倦和恶心
  就想草草收场一吐为快
  
  两个男的和女的在宽阔无垠的广场
  比赛着往地上呕吐口香糖
  嚼时有快意吐时亦有快意
  爱情终于从隐蔽地带健步进入光天化日下
  六十万粒口香糖尸体横陈天安门广场
  看上去比浓痰肮脏比浓痰
  更为黏稠 顽劣 不好清理
  引无数清洁工竟折腰
  
  爱情从来是个冥顽不化的抄袭者
  曾经大手笔地抄袭了太阳月亮和星星
  抄袭了手帕 油纸伞 玫瑰花
  还有纸巾 易拉罐 一次性口杯
  现在它正在抄袭一粒小小的口香糖
  口香糖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东西神秘出世
  用来比喻我们时代新一轮的伟大爱情
  
  慢下来的食草堂
  
  我从肯德基出来
  走进隔壁的食草堂
  门口立一架木轮老水车
  两边亮着对称的青灯黄卷
  上下左右都是手工制作的
  皮书卷皮花瓶皮灯罩
  还有无数的皮手镯皮项链
  我在牛皮的千姿百态中节节败退
  退回风吹革低见牛羊的慢里
  
  牛肉和牛奶都加入风驰电掣的快里
  只剩下牛皮刻意修饰着那个慢
  牛皮是时间的锁
  牛皮也是怀旧的钥匙
  一只牛低头吃草埋头干活
  牛不知道自个是快又是慢
  是矛又是盾
  是人的聪明和狡黠
  人的急功近利
  赋予牛原本不曾有的
  歧义和悖论
  
  我没有时间观察一只蜗牛的行动
  我也没有兴致上到大雁塔顶端梦回唐朝
  我在食草堂花九十元买了一只皮灯罩
  出店后我用一元钱买了一袋鲜牛奶
  又花了十元打的回家
  一路上不断作着比较——
  慢比快要昂贵得多
  创新比怀旧却便宜不少
  
  刘亚丽,女,青年诗人,现工作于西安《美文》杂志社,发表作品多篇,曾参加刊社第12届“青春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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