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罐子中的蜘蛛——(二)

 



  当洛林茨出现在会议厅时,克莱勃斯已经报告完毕。帝国宣传部电台截收到瑞典的消息:美国人已到达多尔加,夺取了易北河地区,这样他们就占领了按照雅尔塔协议应由俄国人管辖的大片土地。

  希特勒甚至没有听见有关两个集团军会师的消息。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概念、自己设想出的刻板公式生活。

  “这就是给你们提供的新的例子,证明上帝在我们一边:这是俄国人同英美交手的开始!先生们,如果我今天同意媾和,而明天敌人的联盟却破裂了,那么德国人民就将把我视为罪入,而且.他们这样做是正确的!难道你们看不到一种切实的可能性?布尔什维克和英美会在明天、今天,会在一小时后,在这里,在德国的土地上,开始激烈厮杀?”

  “希特勒青年团”的新领袖阿图尔.阿克斯曼应邀参加了会议。他在阿道夫·希特勒普拉茨地区设立了指挥部,并且呆在威廉大街的战地司令部,以保卫帝国总理府附近地区。他向前跨出一步,眼睛中闪出迷恋的光,说:“我的元首,首都英勇的青年永远忠于您!不会有一个俄国人冲进总理府!我们誓死战斗,直至布尔什维克同美国人相互开战!如果您决定将大本营迁往阿尔卑斯山堡垒,我保证,我们小伙子能够保证突围,他们准备为保护您而献身!”

  希特勒温情地向阿克斯曼笑了一下,然后担心地望望鲍曼。鲍曼毫无表情地说:“元首不怀疑‘希特勒青年团’的忠诚,阿克斯曼。不过还是让这些孩子活着吧,不要去死,他们对于民族的义务是;活着取得胜利!”

  希特勒叹了口气,点点头……

  在下一次会议上,疲惫不堪的克莱勃斯无精打采地报告了首都整个防御区域的局势、他用单调的语调列举出进行战斗的街道名称和防守特别顽强的建筑构的编号。

  “我希望,我的元首,”克莱勃斯最后说,“您能听取柏林城防司令魏德林将车的意见,我不认为自已有权拒绝他。”

  魏德林神经质地咳嗽了两下,他没有看着鲍曼和戈培尔,目光似乎投在阿克斯曼脸上,他说:

  “元首,柏林之战已经结束,首都的命运已经决定。我有责任使您安然无恙地突出重围,保证您在阿尔卑斯山堡垒继续领导民族对敌斗争!希望温克将军的部队打回来是不现实的。”

  希特勒暗淡的目光中只露出冷漠的神情。

  “柏林之战将作为斗争的转机,作为奇迹载人文明史册。”他轻声说道,“就这些,将军,谢谢您。”

  深夜,鲍曼把希特勒的新医生请到自己住处喝酒。他双手摊放在膝盖上,问:“请问,您相信我们能赢得柏林之战吗?别怕说实话,我等的是实话。”

  “帝国部长,”医生回答,“多年来人们教您讲所谓的实话,哪怕这是最真实的谎话。要在一天内改变自己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您是我们圈子中的上等人,在这个圈子里我们彼此说的是实话。”

  医生摇摇头:

  “您很清楚,我们彼此说的只是令元首满意的实话……而实话只适于一种实体,真实的现实。我们都是说谎的人,帝国部长……不,我不相信柏林能够保住。”

  “我也不相信,”鲍曼无力地说,“我现在最关心不幸的柏林人的命运。只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帮助他们。这个人就是您。”

  “您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鲍曼用手掌捂住眼睛,接着说,“只有您知道,给元首打什么针能使他的意志和思维受到另一些人也包括我的影响……”

  “我曾向希波克拉底起誓,帝国部长……”

  鲍曼不再揉眼睛,他叹了口气:“他会赋予您权力的……现在没有人要您说谎。可您在说谎,您要把责任推给谁?不是希特勒,也不是我,现在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没有强迫您说谎。应当让元首变得易于接受劝告,医生……这样他您就履行了您对不幸的德国人的义务。”

  谈话进行得很困难,但医生终于答应在注射药剂中加大镇静药的成份。鲍曼没有得寸进尺。这就足够了。 ’

  呆在暗堡里他感到不舒服,墙壁让人感到压抑,寂静使人偶然若失。他似乎感到自己注定耍死亡。

  他顺路去找助手山德尔,吩咐说在两天后应当准备一支突出队,到南方去,上阿尔卑斯山。他来到大厅,布格道夫和克莱勃斯坐在长桌旁。每个人面前都摆着餐具,已经打开了两瓶维尔木特酒,克莱勃斯有胃病,喝的很少,而布格道夫几乎喝光了一瓶,显然他想一醉方休,但是没有达到。

  鲍曼在旁边坐下,服务员给他送来餐具和一瓶酒。这里的人都了解鲍曼的口味。默默干了一杯酒后,鲍曼祝将军们食欲好。

  布格道夫愤愤地说:“您太客气啦。”

  “是什么使您心情不好?”鲍曼彬彬有礼地问。

  “哦,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很多,鲍曼先生?一切都让我不快,这样说更加确切些!特别是自从我坐在司令部的位子上,尽力使军队同党接近的时候起,我就心情不好!朋友们称我是军官阶层的叛逆,但我相信,真诚地相信我的努力符合德国的最高利益。现在我看到,我的努力不仅仅是白费力气,而从也是多么愚蠢天真啊!”

  克莱勃斯把手掌放在布格道夫的手上,可是布格道夫生气地挣脱了。

  “离开我,汉斯!”他喊道,“一个人不能不说出在一生中令他久久痛苦的话,哪怕只有一次!再过一天就晚了!可我感到痛苦,唉,我多么痛苦。我们的年轻军官去打仗,完全相信事业必胜!可实际怎么样呢?几十万人死掉了。又为了什么?为祖国?为未来?为德国的伟大?!不,空话!他们为了您,鲍曼先生,为了您能过贵族一样奢侈的生活而断送了性命!连凯撒大帝也没有这样的奢侈!连封建主也妒嫉的贵族派头,使您置民族利益于不顾!几百万人为了您,党的领袖,战死在沙场,您却把黄金塞进自己的腰包!您为自己修建了许多别墅,在那里塞满偷来的绘画和雕塑。您寄生在德国人的苦难之上!您破坏了德国文化,您使德国人民四分五裂,使他们的内部生了锈!对您来说只存在一种道德:生活得比所有人都好,控制所有的人,压迫恫吓所有的人!您对民族犯下的罪行无论用什么也无法抵偿,帝国部长!永远也无法抵偿!”

  鲍曼露出奇怪的微笑,举起酒杯:“您的致词很有代表性……即使我的哪位朋友想更快他发财.您也不能归罪于我呀!”

  “那么您在梅克伦堡的庄园呢?!”布格道夫接着说,“您在上巴伐利亚买的森林和土地呢?!在奇姆泽湖畔的城堡呢?!您的这一切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可真不知道,军队也在监视我。”鲍曼又笑了一喝光酒后,他从桌旁站起来,最后说:“祝你们休息好,朋友,忙乱的日子要到了,万事如意……”

  冯·格莱姆和汉娜·莱契驾机飞抵重围之中的柏林,女飞行员奇迹般地把飞机降落在“希特勒青年团”分队和党卫队队员控制的跑道上,对此鲍曼没有感到吃惊。医生的注射已经见效:希特勒变得毫无主张,委靡不振,甚至在同他一向垂爱的汉娜谈话时,他也是睡眼惺忪的.尽管脸上还挂着微笑。他的表情好象是出色的化装师画出来的。

  鲍曼三次把话题引到政治遗嘱上,但希特勒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是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在鲍曼授意、戈培尔安排的希持勒与爱娃·布劳恩的婚礼开始之前,元首默默塞给鲍曼一叠纸:“如果您有看法可建议修改。”

  鲍曼表示了歉意,得到允许后他坐下研究起“德意志民族领袖政治遗嘱”。

  “元首,”鲍曼拾起泪水汪汪的眼瞎说,“这份文件将永世存在——不过其中没有新内阁的名单,我认为有必要把您无限信赖的人在这里列举出来,这样的遗瞩才能成为我们继续进行伟大斗争的有效武器。”

  “可我认为在遗嘱中不包括新内阁是明智的。”希特勒回答, “我觉得那样将削弱理想的意义。”

  “哦,不,我的无首,恰恰相反!”鲍曼强烈反对,“这将证明您仍然在领导战斗!在这种情况下,实用主义将是您的灵魂伟大的体现。”

  “好吧。”希特勒无力地表示同意,“请写上您认为需要的人,告诉格特鲁特小姐.让她把全文誊写一遍……但我拒绝同格莱姆和汉娜一起飞注阿尔卑斯山堡垒……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您不认为我还能活下去吗?”

  鲍曼无法抬起眼睛,那样会暴露他:此刻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对这个浑身发抖、贪婪而胆怯的求生的活尸的憎恨。

  “缪勒,”鲍曼把分队长请到自己住处后说,“您必须采取行动,使瑞典或者瑞士的电台在今天明确广播关于希姆莱同贝纳尔多特的谈判以及党卫队全国领袖建议向英美两国开放西线的消息,能办到吗?”

  “不能。”缪勒回答,“这件事应当在一星期前做,那时他们正在卢贝卡同贝纳尔多特扯皮,现在开始乱了,帝国部长。”

  “那个施季里茨在什么地方?”

  缪勒抬头看着鲍曼,那张他猜不透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迟疑地回答:“他在执行我的任务。”

  “什么任务?”

  “我打算借助他在克里姆林宫放上一颗大地雷。”

  鲍曼大吃一惊:“您打算把他派到俄国人的后方?”

  “是的。”缪勒答道,“不过我的地雷是纸的,但它比任何梯思梯都可怕。”

  “最好把瑞典人委托给他。”

  “他什么也干不成,别痴心啦。”

  “我不喜欢这种回答。他也不会让您满意。我们要晚了。”

  “我们已经晚了,帝国部长,”缪勒回答,“应当立即出走。您和他在这里将一无所获。”

  鲍曼也许是生平第一次直截了当地毫不隐讳地回答:“我会达到目的,因为我了解他,缪勒。如果您照我的吩咐去做,那我就会成功。”

  “红军不会同您谈判,帝国部长。”

  “您误解了。山德尔分析了俄国人的报纸:他们要流放帝国所有领导人,而我除外。明白吗?我始终在暗处,我一步一个脚印,我在暗处走,结果我到达了顶峰。莫斯科已得知戈林背叛的消息。斯大林也了解希姆莱向英美盟军提出了建议。现在希特勒也要知道了。英美军队不断向东推进,斯大林被柏林捆住了手脚。有关占领区的协议已被破坏。为什么斯大林不会要我使德国对付西方呢?诱人呐,缪勒,十分诱人!”

  缪勒摇摇头,叹息道:“我或许能让我的一个电台改换公开的频率……用瑞典语播音,为什么不呢?播发关于希姆莱建议的消息。重要的是让我们的宣传部的无线电监听员及时截收这条消息。我的发射机没有你们的功率大。”

  “为什么要让戈培尔的电台截收?我们这里有最大功率的无线电中心。”

  “要让消息来自其它方面,这样更可信。难道不清楚?”缪勒在唉声叹气,“谎言最大的魅力在于它出自他人之口。”

  读完戈培尔带来的截获“瑞典电台”关于希姆莱建议的消息,希特勒脸色修白,嘴唇耷拉下来。他用尖细的声音喊道:“无耻之极!他是个肮脏的叛徒,是头猪!我可以料到将军们从背后袭击。然而却未料到是希姆莱!菲格莱因在哪里?把他带来!让他当面给我讲清希姆莱的叛变!他是希姆莱在大本营的使者!他向我隐瞒了真情,这个卑鄙的色鬼,他娶了布劳恩小姐的妹妹,以便接近我!立即把他带来!”

  人们在一个秘密地点找到菲格莱因。他正在准备逃往北方。他没有被带到暗堡。按照鲍曼曲建议,他被处决在总理府花园里。

  希特勒处罚了自己的连襟,半小时后他命令冯·格莱姆和汉娜·莱契立即从柏林飞往施列茨维格——格施泰因,在那里找到希姆莱,逮捕后不经审判和调查就地处决。

  此后鲍曼来到无线电通讯中心,给邓尼茨海军上将发了封密电,内容公开斥责帝国武装力量最高领导人的背叛。德国唯一的现实力量是军队的司令部,它现在被隔离起来,被恐惧笼罩着。除了他——鲍曼,没有人敢提媾和,也没有任何谈判。将军们已知道戈林被捕,现在他们又要知道元首下令除掉叛徒希姆莱。恐惧在发挥作用。对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加以审判之后,恐惧感在加深,将军们身上表现出了他们个人的渺小……

  深夜,元首无精打采地口述自己的遗嘱。在此之前,鲍曼已做过两次记录。最后,列举了新部长的名字之后,希特勒顺从地补充了鲍曼最后教给他的话。

  自我志愿保卫帝国免遭侵犯以来,已经三十余载。

  在这三十年中我满怀着对我的民族的热爱。只是这种爱推动着我的行为、思想和我的整个生命,最后……三十年来对民族的爱和为民族造福所进行的工作使我献出了我的全部力量如健康的身体。

  ……似乎有人在一九三九年想发动战争,这是谎言。

  犹太民族的国际主义者或者是为其效劳的人挑起了战争。

  我为了限制军备并加以监督做了大量工作,所以有人企图把发动战争的罪责强加在我身上。从那时起我已是世界大战战场的志愿者。我不希望有新的战争,无论是对付英国还是对付美国。岁月在流逝,可这过我们城方的废墟和一座座纪念碑看见有关进行这深恶勾当的人的全部真实的情况;这是国际犹太主义及其走狗的真情。

  在德波战事爆发前三天,我曾建议和平解决问题。我的计划交给英国驻柏林大使,如同在萨尔州建立的国际监督。我的计划未经讨论便放拒绝,因为英国统治集团需要战亭,一方面是由于商业上的原因,一方面是他们受到国际犹太人集团的宣传影响。

  经受力金融资本的利益进行的这场战争恐怖的欧洲人民的悲惨遭遇完全要由犹太人负责。我曾尽一切努力使几百万雅利安血统的儿童不再挨饿,几百万男人免于死在战场,几十万妇女如婴儿免遭非礼和轰炸。

  这六年的战季尽管遭受种种挫败,但终有一天会被认为是一个民族争取生存的最英勇的表现而载入青史。在六年后的今天,我不能抛弃这个国家的首都

  ……既然我们的军队在反击敌人进攻时过分怯懦,既然县委托缺乏应有性格的人组织叔抗,我决心与千百万留在这个城命里的人们生死与共。

  我不会落入敌人手中。他们正需要由犹大人导演一场好戏,来取悦他们歇斯底里的群众。

  在我认为元首与总理职位己经不能维持下去的时候,我将以身殉国。看到我们农民和工人的无比功绩和业绩,看到完全忠实于我的年轻一代,我将含笑与世长辞。我无限威激他们遵循伟大的克劳塞维茨的思想继续斗争。战场上的死亡在未来将引来我们民族统一基础上的国家社会主义思想光荣的再生。

  许多男人和女人决定把自己的生命同我联系在一起。为此我或激他们,但是我命令他们不要分担我的命运,而是要去继续战斗。我命令陆、海、空军指挥官在部队中加强国家社会主义精神,向士兵们解释,我——元首和运动的创始人——宁愿宁愿而不愿投降。

  在我去世之前,我将前帝国元帅赫尔曼·戈林开除出党,并剥夺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日和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所决定授与他的一切权力。我任命邓尼茨海军元帅为德国总统和武装力量最高统帅。

  在我去世之前,我将党卫队全国领袖兼内政部长海因里希·希姆莱开除出党并革除他的一切职务。我任命卡尔.汉卡为党卫队全国领袖,任命保尔.希斯菜尔为内政部长。

  戈林与希姆莱不仅对我不忠,还瞒着我,违背我的意志本自与敌人谈判,并企图非法地夺取国家控制权。

  为了给德国一个新的、由最优秀的人组成的政府,我作为民族的元首列举新内阁成员名字:

  帝国总统——邓尼茨海军元帅

  总理——戈培尔博士

  党务部部长——鲍曼

  外交部部长——赛斯——英夸特

  内务部部长——希斯莱尔

  国防部部长——邓尼茨

  陆军总司令——舒埃纳尔

  海早总司令——邓尼茨

  空军总司令——格菜姆

  党卫队全国领袖——汉卡

  商业部部长——冯克

  农业部部长——巴卡

  司法部部长——希拉克

  文化部部长——舒埃里博士

  宣传部部长——纳乌曼博士

  财政部部长——施维林·克罗西克

  劳动部部长——豪普法维尔博士

  供应部部长——萨乌尔

  劳动阵线领袖和不管部部长——莱伊博士

  ……有些人,其中有马丁·鲍曼、戈培尔博士等一些人,同他们的妻子根据自己的意愿同我连结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不愿离开首都。他们打算同我一道死去。但是我认为,民族斗争的问题高于他们的意思。我相信,在我去世之后,我的精神不会离开他们,它将在他们全部的创举中给他们帮助

  ……让他们永远记住,我们的公务是国家社会主义国家的统一,这是几个世纪的任务,因此,每个人的未来必然同整个幸福的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我请求全体德国人、所有国家社会主义者、男人和女人、武装力量全体士兵坚信新的政府和总统、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最为重要的是,我命令政府和人民要竭尽全力拥护种族法,无情打击国际犹太人。

  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凌晨四时于柏林

  证明人:

  约瑟夫·戈培尔博士

  马丁·鲍曼

  威廉·布格道夫

  汉斯·克莱勃斯

  希特勒脚下沙沙作响,他走到被鲍曼请到会议厅的每个人面前,忧愁地微笑,注视着他们的眼睛。他和每个人握手,重复同样一句话:“我感谢您的信任,谢谢,永别了。”

  然后他绕着放有一些毒药瓶的桌子定了一圈。他象以前一样微笑着把药瓶分发给女秘书们。

  接着他佝偻看身子,步履艰难地向门口走去。这扇门将带给他安宁。他在门口站住,用浑浊的目光扫视一下所有的人,凄楚地耸耸肩,歪着身慢慢离开了会议厅。

  会议厅内的人一下子涌进饭堂,那里的桌子已经布置好。留声机拿来了。放上了瓦格纳的乐曲唱片。几杯酒喝过,有人拿来另外一些唱片。留声机沙沙响了一阵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传出了探戈舞曲的优美旋律。

  布格道夫站起身,走到女秘书英格玛尔跟前邀请她跳舞,随后其他人也站了起来。有人唱起歌来,香槟酒的软木塞发出砰砰的响声。希特勒卫队副队长哈哈大笑着,他看到旗队长瓦凯尔在洒上香槟酒的制服上洒盐。他的笑声歇斯底里,他说了些什么,可一个词也辨别不清。

  突然门啪的一声打开了,希特勒站在门口。

  “你们妨碍我的睡眠!”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请停止这种丑恶的行为!现在所有的人都需要安静,哪怕只有一会儿!”

  得知此事后,鲍曼立即来到戈培尔的房间。戈培尔正坐在小办公桌前,在纸上画一些费解的圆圈。他没有思考,尽管他打算写份遗嘱。他的确是唯一相信希特勒的人。但是鲍曼有时觉得戈培尔和他一样洞察了一切,只是戈培尔不能坦率地承认埋在心底的东西——在元首周围形成的各种态度制约着他。

  只有僧侣遭到失败时,人们才想到富有哲理的谚语:“不要给自己创造偶像。”现在希望把阿道夫’希特勒个人变成元首、救世主、民族之神的人最痛苦,他们把生命押在这个赌注上了。然而要破坏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却有说不出的难,因为这也必须破坏自己本身、自己屈服于神的精神本质,并自愿交出思维和行动的权力。只有他,这个偶像,是最高真理。一切都禁锢在一点,一切都服从于一人,由一人所决定。摆脱了思维的充分自由,不再做出决定的自由融合在另一种力量的愉快中——只有这样!

  鲍曼坐在椅子扶手上,看了看表,说:“约瑟夫,由于不能完全说出真话,我们总是犯错误。现在我们失去了这一特权,您明白。如果我们明天不以新内阁的名义去见布尔什维克,那么一切都完了吗?”

  “上帝无权让我们遭受不幸。”

  鲍曼叹了口气:“唉,亲爱的约瑟夫,上帝早己抛弃了我们。我们象狗崽子一样在污水里挣扎。”鲍曼想把真情都说出来,但控制住了自己。这个歇斯底里的人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完全被恐惧压垮了,所以无法限制自己的幻觉。“如果我们不帮助元首,德国人永远不会饶恕我们……想一想会出什么样的事。如果让布尔什维克冲进来,活捉了他……”

  “您有什么建议吗?”戈培尔细长的手指额抖着揉着额角,问道;“是什么呀,马丁?”

  “就是您现在考虑的,帮助元首离开。”

  “我没提这个建议!”

  “您在考虑这件事,约瑟夫!您正在考虑,和我一样。不要白欺欺人啦!”

  “但这是不可能的!”戈培尔哭了,“我不能原谅自己!”

  “好吧,”鲍曼说,“让我们再等几个小时,然后我们做出决定。”

  戈培尔哽咽着,脸上布满皱纹,浅灰色脸上的泪水证实在这个有着一双充满热情的大眼睛的人身上暗藏着已入膏盲的病症。

  “也许他有癌症。”鲍曼一边站起身一边想,“他是行将谢世的人,他已经没有继续享受尘世快乐的欲望。不能让他一人留下。如果我去开枪,他必须在旁边,要防备他向我后脑勺开枪。看到元首痉挛着倒下,这个矮子会把子弹射向我。……我为了理想开枪,我理解这个工作,在动手前我不会发抖。可他在重复自己的演讲,让他站在旁边吧,要把他拉上……如果同红军单方面媾和,我不想被当作人人斥责的罗姆。”

  “再见,约瑟夫,我得去工作了。如果元首在凌晨前没有自动与我们分别的话,我们早上在会议厅见。我再重复一遍,时间过去了。”接着他补充了一句空洞的然而必定要说的话,“民族不会饶恕我们的这种做法。”

  半小时后,鲍曼把山德尔叫到自己的住处。

  “这是邓尼茨就任帝国总统的全权证书。”他边说边交给山德尔,“一旦您明白不可能穿越俄国人阵地,您就销毁这份由希特勒签署的文件,尽管缪勒让我相信,您、洛伦斯和约赫梅尔少校能够利用他的指向标穿越战线。您要将遗嘱的副本交给邓尼茨,并且尽力把洛伦斯和约赫梅尔从邓尼茨身边排挤开——不用对您说了吧,洛伦斯在为戈培尔效力,而约赫梅尔对总参谋部抱有好感。就这些。祝您成功,我的朋友,祝您走运!”

  鲍曼生平第一次在同手下人谈话结束时没有喊那句必不可少的口号:“希特勒万岁!”

  戏已经收场了。所有的人匆匆赶到衣帽间取大衣,好第一个跳上开来的公共汽车,在排起那可怕的长龙之前,而这些人刚才还又哭又笑,象自己同舞台上化装的演员的表演同命运似的……



作者:[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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