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色农夫》集体农庄的家畜伴随着长长的车队,已经向东部地区走了不少日子了。

  开始的几十公里,伊格纳特·鲁勃佐夫离开指定的线路,把畜群从公路上带往一边,沿着村道和人迹罕至的林中道路前进,为的是避开迎面而来的军车的洪流,免得在渡口阻塞,使人和家畜免遭那些天来从早到晚在各条大路上空肆虐的法西斯轰炸机群的扫射。

  鲁勃佐夫坐在自己那辆安有弹簧的藤编双轮马车上,走在育群的前面。他寻找适合驻足的长草的洼地,同沿途的集体农庄交涉,凭证弄来燕麦和饲料。当畜群需要横过公路时,他就用大车拦路组成一条通道,然后把牲口赶过去。损失暂时还不算大:三头一岁的牛犊落到迎面而来的汽车轮子下,还有几条不太好的、瘸腿的母牛献给了开上前线的苏军部队。甚至挤出的牛奶都没有浪费:牛奶送给了医疗卫生营,而更多的时候则直接倒进了士兵们的军用食盒。

  畜群整个白天,有时连夜晚都兼程赶路,近日来给牲口吃料饮水停留时间减少到最低限度。人也好,家畜也好,马匹也好,由于不停歇的赶路而形销骨立,风尘扑扑,有时看起来似乎疲乏到这种地步: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赶牲畜的女庄员,她象绊在什么东西上面似的,突然跌倒在地,就在路上睡着了。尽管如此——战线还是在逼迫《红色农夫》车队赶路。这支好似被人遗忘了的车队在空空如也、很少行人的路上孤独地行进。后面的隆隆炮声,愈来愈清晰。人们已经听惯了炮声,正如习惯了有时飞临头上的敌机一样。

  有一次,炮声不是在后方,而是在右面响起来。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停下他那辆双轮马车,仔细倾听着近旁的炮击声,然后调转车头,用枝条狠抽驾马,迎着畜群疾驰,向赶畜群的庄员们高喊:“全速前进:你们要想活命就别打盹!”

  看来,这惊惶不安的一天似乎将平安无事地过去。畜群加快速度,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赶路。

  可是,临近黄昏时分,从车队后面,穿过畜群扬起的尘埃,传来引擎急促的轰鸣。这种情形大家都已熟悉了。于是,车队象以前那样从大路上拐下来,给即将临近的坦克让路。驱赶畜群的人们吆喝着,咒骂着,挥动干树枝条把母牛和牛犊赶到道路两侧去。赶牲口的庄员们已有多次都是这样为某一换防的坦克部队让路,把冒着热气的牛奶送到满身油腻的驾驶员手里,顺便向他们打听前线的消息。因此,坦克的出现没有引起什么慌乱。大家都熟练地干着各自的事情。困乏的家畜好似红白两色的波浪从大路上翻卷而下。

  可是,这一次飞速驶向畜群的坦克并未减速。头一辆坦克在行进中开炮,击中了普拉斯科维娜奶奶的孙子们坐在包袱上摇晃着的那辆大车,然后把它碾成碎片,继续朝前猛冲,留下一堆碾压得稀乱的碎木渣和血肉模糊的尸体。坦克差一点轧死了赶牲畜的女人——她们在最后一瞬间跳开了,然后从后面冲进了畜群。

  惨叫的家畜,一辆辆大车,哀号着寻找母亲的孩子,四散奔逃的又惊又怒的女人,全都乱了套。只是当前一批坦克已经狂奔过去,消失在尘埃中,而第二批,第三批坦克已经沿着大路从畜群边直冲过来的时候,人们才看清坦克装甲上画着的生疏的白十字,黑桃A和宝剑。庄员们这才明白,敌人的坦克正在朝前飞奔,超越畜群,是想卡住庄员们通向东方的道路。

  这时,随着普拉斯科维娅奶奶的悲号和惊恐万状的孩子们的哭叫声,赶牲口的女庄员们也惊慌地喊叫起来。人们的不安也传到牲畜身上,母牛异常紧张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哞哞叫,开始到处乱跑,狗也悲哀地号叫着。

  其实,《红色农夫》农庄的畜群的确是十分侥幸地避开了敌人的第一阵急袭。看来,占领军正在完成一次坦克纵深包抄行动,所以没顾得上畜群。他们造成畜群的损失只是以示威吓,或者完全是由于行动太仓促。何况,畜群和车队以及所有运送家畜的人都被堵在敌人后方,战线把他们同自己隔开了,与此相比,这一些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好一会儿,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呆呆地看着敌军坦克压裂青草丛生的林中道路所留下的一排排新鲜轮辙,而后扬起马鞭,示意大家集中到他的马车跟前来。女人们朝他奔去,就象暴风雨来临前卷起一阵阵强劲的恶风,羊群向牧人靠拢一样。

  鲁勃佐夫阴郁地环视着周围的人群,简短地问道:“我们怎么办?”

  女庄员默不作声,彼此挨得更紧,交替地踏着脚,远处每一阵射击都使他们战栗。在使人压抑的沉寂中,可以听得见普拉斯科维娅奶奶在大路上边诉边哭。

  “我们究竟怎么办,公民们?”伊格纳特·鲁勃佐夫以那种人们自问时才用的沉思的语调又问了一次。

  回答他的是一片哀叹声。

  优秀挤奶员瓦尔瓦拉·萨依金娜,这个一贯乐观活泼、言词锋利的少妇,抽搐了一下鼻子,用手掌擦去布满尘土的面颊上的泪水。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既然敌人象把老鼠关进鼠笼似的关住了我们,伊格纳特·萨维利伊奇,那就应该回去!……还有什么法子呢?”她怯生生地看着周围沉默不语的女友们,轻轻地说道。

  人群哆嗦一下,微微骚动了。老太婆在大路上更伤心地哭起来。

  萨依金娜心情沉重地、大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好办法来。既然法西斯截断了我们的去路,那只能这么办了。”

  萨依金娜号泣起来,站在她旁边的挤奶员、放牧员、养犊员也跟着失声痛哭,人们就象往日送殡时那样,一边号陶大哭,一边诉说着:“我们这些苦命人,不幸的人……现在我们到哪里去才好?谁还需要我们?我们的太阳已经殒落,我们再也不见天日啦……”

  鲁勃佐夫默不出声,颧骨耸动。富农子弹留下的那块伤疤胀得通红,这向来是农庄主席极为激动的标志。

  这个上了年纪的农庄的引路人在农庄的整个生涯中,经历过许多复杂的变故,似乎没有一种困难能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他永远知道该向群众讲些什么话。但是,他还从未碰上这样的灾祸,从未担起这样的重责。

  应该怎样行事才好?应该向所有这些惊恐万状、张惶失措的女人们出些什么主意呢?

  当年冲击冬宫时的波罗的海舰队的老兵在他身上苏醒了。他以老鹰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痛哭流涕、哀叹呻吟的人群:“够啦!别哭啦!林子里没有泪水已经够潮湿了。”

  于是,突然间,只听见被微风吹拂的松树在窃窃私语,已经平静下来,在空地上团团转的家畜喷着鼻息吃草,远处的杜鹃沉思的鸣啭唤起人们对那漫长遥远的年代的回忆。鲁勃佐夫吸了一口没有点燃的烟斗。一个小时以前敌人坦克的出现使他没能吸着烟。从这以后他就用拳头握住烟斗,不时下意识地放到嘴里吸一吸。

  “这么说来,应当回家去?带上所有家畜回去,好让法西斯强盗拿咱们的纯种母牛喂肥自己?好让这些畜生喝了我们多脂的牛奶养精畜锐去打你的费多尔,你的普基哥,你的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吗?你们愿意这样吗?”

  伊格纳特凝视着萨依金娜宽阔的、圆圆的面庞。

  “要是这样的话,家畜,我们的家畜都会绝种!”普拉斯科维娅挤到农庄主席的马车跟前,叫喊起来。她满面尘土,又挂着泪水,所以显得很黑,没戴头巾的头上斑斑白发蓬松紊乱,脸上现出哭过度而被擦破的累累印痕。她站在静寂无声的人群之中,犹如众人苦难的活的化身。

  老太婆一眼瞥见瓦尔瓦拉·萨依金娜,便冲到她面前:“说把家畜都赶回家去的是你吗?”

  “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带着这些头上长角的坦克能穿过前线么?”瓦尔瓦拉回答,马上往后一退。双手遮住面庞。

  老太婆朝她脸上啐了一口。

  “这就是给你胡说八道的奖赏,不害臊的娘们!瞧见了吗,他们这些恶魔造的什么孽啊?!”普拉斯科维娅奶奶指着那些被坦克轧毁的大车残骸说道,“可咱们还得拿我们农庄的财富来喂养他们是这样吗?喂,谁还主张把家畜赶回去?”

  女人们连声叹气,垂下眼皮。

  “有什么法子呢?反正到自己人那儿去是不可能的啦。难道说母牛可以象鸟儿那样飞过前线不成?”萨依金娜小声嘀咕着,小心地退到女友们的背后躲起来。

  “宰掉牲口——只有这个办法!宁可让乌鸦啄尽吃光,也别让这些德国鬼子受用!”普拉斯科维娅奶奶高声喊道。

  女人们甚至从她身边躲离开了。不管怎样有千种万种理由,绝对不能宰杀这群出色的牲口——在它们身上,她们每一个人倾注了多少汗水、关注和精力啊!把农庄长期享有的骄傲和光荣一下子彻底毁掉?!这一想法本身对于大家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老太婆是疯了吧,要把这样好的牲口送上刀口!”

  “我们喂养它们,照料它们,通晚不睡觉,象养孩子一样把它们喂大……”

  “玛特列莎,玛特列莎,你在哪儿?你可听见老太婆在这儿说些什么晦气话呀?”

  女人们向玛特列哪·尼基季奇娜跑去:“你哪怕对她讲一句话也好嘛!?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没有参加女人们的这场辩论。当坦克向畜群冲去的时候,她把她的小依里什卡和卓娜从大车上抱下来,拖着孩子跑到一边去,紧紧地靠在一株白桦树上,就这样呆立在那里,面色苍白,浑身僵直。此刻,她既没有看到投向她的满怀期望的目光,也没有听见对她提出的问题。她似乎失去了视觉和听觉……“法西斯匪徒追上来了!”这一瞬间出现的可怕的想法窒息了她内心的一切。她感到生命似乎完结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吓懵了的孩子。

  伊格纳特·鲁勃佐夫使劲抽着没有点燃的烟斗。眼前这些保养很好的奶牛,拖着鼓鼓的乳房,象装满小麦的口袋一般,头头都可以创造新的产奶纪录,人们从开春起就特别细心地照料,准备送往全苏农业展览会。这头有着漂亮的、骄傲的嘴脸,硕大健壮的卷毛公牛潘①,它已经为农庄夺得了两枚奖章。还有这群腿儿细长、逗人发笑的牛犊!所有这些出类拔萃的家畜,都要倒毙在一座不知名的小林边,成为乌鸦和野狼的佳肴。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一想起这种情景就感到万分可怕。可是,既然德国人的坦克已经切断道路,那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

  【 ①“潘”是希腊神话中的牲畜神。——译者注】

  鲁勃佐夫看到,杀掉家畜这一假想,使女人们的脸上出现了愤怒、惶惑和恐惧的神情。多少年来,他本人耐心地、顽强地向他们所有的人灌输对集体财产神圣的爱护之情!他做到了这一点,因此感到无尚骄傲。

  在这些牲畜身上,付出了多少忘我的劳动,凝注了多少人类高尚的激情,寄托了多少殷切的期望!然而,这一切都将毫无价值地化为乌有!一团灼热的东西涌上农庄主席喉头。虽然处于树林之中,他却感到呼吸十分困难。他撕开上衣领口,扣子象熟透了的浆果一样撒落到草地上。到底怎么办才好呢?是的,老太婆说得对:在军队被迫撤退时党曾发出命令不得留给敌人一公斤粮食。

  “怎么啊,我们要把畜群拱手交给敌人吗?”他竭力以激昂的声调喊道。

  庄员们一声不吭。一双双疑虑的、祈求的、惊恐的眼睛都盯着鲁勃佐夫。所有这些女人、姑娘和少年都在等待他们久经考验的领路人作出决定,期望他能找出另外一条不那么令人可畏的出路。

  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吃力地咽下涌上喉头的那团热呼呼的东西,尽力恶狠狠地,大声地喊道:“不,决不!《红色农夫》农庄决不喂养法西斯强盗!杀吧!所有的家畜都杀掉!别再嚷嚷啦!”

  只是在这时,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方才从混沌的梦中清醒过来。她小心地把孩子放到草地上,向人群走去,女人们给她让出一条路,满怀希望地望着她。她站到公公身边,用手抹了一下脸,仿佛想从脸上抹去看不见的蜘蛛网似的。

  “媳妇,你过来给大伙儿说说你对这个问题的意见”,伊格纳特声音有点嘶哑地说道,然后用树枝条往穿在瘸腿上的那只系得很紧的鞣革靴啪地一甩。他怀着隐秘的希望,看着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

  女人们紧紧地围在她的身旁。使得她脸上感到了她们急切的呼吸。

  “你说,你说呀!……”

  “我的意见是这样:不杀牲口,”玛特列娜小声地,但十分坚决地说道。

  “这才对啦……你瞧那瘸腿魔鬼可真想得出来.宰掉!我们对这些牛犊就象小孩一样,只差没有用奶瓶喂奶了……宰掉……谁能下得了手!”

  “那又怎么办呢?四周都是该死的法西斯匪徒,”普拉斯科维娅奶奶也吸起嘴唇低声嘟哝道,然后又开始 泣起来,边哭边数落。

  “我的意见是这样的……”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继续说道,“我们在林子里走了多少天啦?看看这一带的森林吧,可是真是人迹罕至,树木也没有被砍掉,有的地方阳光都透不过来。我的意见是:把畜群赶到森林里去,然后等待我们的人回来。要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这就是我的意见。”

  人群中发出一阵满意的低声细语。多么简单啊!为什么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对!”有人高兴地喊叫起来。

  “对什么?!往哪里?吃什么?拿什么喂牲口?嚼枞果吗?啃树桩吗?”那位对什么都抱着怀疑态度的瓦尔瓦拉·萨依金娜仍然以那种口气问道。可是从她脸上一下子流露出来的兴奋神色看得出来,她也对这一新主意感到高兴,她的这番反对意见只不过出于喜欢与人争辩的习惯而已。

  未来的艰难困苦吓不倒任何人,只要能保住所有这些对杀生大祸毫无所知、正四散在空地上安静地吃草的母牛、牛犊、公牛和马儿!

  “只要有奶牛,我们就不会死!”

  “那么,粮食呢?土豆呢?从白桦树上去摘?我们不是小牛,光喝牛奶就能活下去……”

  “我们可以拿牛奶去向人家换别的东西嘛!这里又不是沙漠地区嘛!”

  “这个意见很正确!我们百分之百赞成。”

  “我们在林子里躲过这场灾难,法西斯强盗能在这儿待一辈子吗?”

  “呶,主席,你干吗不作声?儿媳妇倒是比你考虑得更周到……而你呐,——宰掉!……好一个馊主意!”

  鲁勃佐夫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儿媳的提议,指出了任何有关撤退的指令中都没有预先考虑到的新的出路。他一声不吭、从靴筒里抽出从卫生营一位军医那里要来的一张旧军用地图,庄员们前几天曾经交给这位军医一批定期挤的牛奶。农庄主席在马车座垫上摊开地图,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来。在地图上,德寇坦克追上他们的那条大道,横穿过一大片表示大面积森林的绿色,其间还以蓝色虚点标明了一些疏稀的沼地。

  要是真的听从媳妇的意见那又有什么不好?天下巧事多,或许能把畜群保存下来。要是不走运,被法西斯匪徒发现了——随时可以宰掉牲口的。好在区委书记在分手时,慷慨地给这支有名的农庄游牧队伍发了一些手榴弹,还有从芬兰战争中得来的战利品——三支陈旧的英国步枪。诚然,在区委的指令中,以极其严厉的措辞指出,绝不能把农庄的一头羊留给敌人,否则,唯共产党员是问。可是,〈红色农夫〉农庄这支游牧队伍碰上的这件事情,区委的指令中却没有提到。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不能墨守成规,而应使法规为人所用。党一贯教导布尔什维克:要果断处事!

  伊格纳特·鲁勃佐夫看了一眼将要同他一道经受他整个漫长而又复杂的一生中最严峻考验的人们。这是一些各不相同的人。近年来:农庄日臻富裕,劳动日值越来越高,几乎所有庄员都以火一般的热情干着活儿,当然罗,彼此也免不了闹一闹,吵一吵,叫一叫。他们能熬得住林中生活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吗?在这个时刻,当这位老布尔什维克有生以来第一遭准备有意识地违背党的指令时,在他所有这些放牧员、挤奶员和牛犊饲养员的脸上看到了如此精诚一致的表情,以致他那组织者和鼓动者的敏感在暗中提醒他说:庄员们会挺得住的,即使粉身碎骨,也能经受住任何考验,只要让他们看到有希望保存这群扬名遐迩的牲口!

  他再一次扫视了一下地图。地点是很合适的;尽管德寇的坦克无疑已截断了牲口的去路,但是畜群和人还是能够象一群钻进干草垛的蚂蚁似的,在森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转到林子去吧?干嘛对着地图搔后脑勺,这又不是坐在农庄管理委员会办公!”

  “没时间写决议啦!”

  “莫非甘愿坐等德国人到来?!”

  “主席,既然大家在要求,你就执行吧!”

  女庄员们在一个劲地催促,使得伊格纳特·鲁勃佐夫激动得声音都嘶哑了,他对人们说道:“好吧,听你们的。牲口不杀啦!”

  伊格纳特吩咐几个女人帮助普拉斯科维娅奶奶埋好孙子的遗骸,然后就赶着畜群前进,并在第一个十字路口,从敌军坦克超过他们的那条大道上,折向另一条与之垂直的大道。沿着这条大道走了约莫十公里,他把畜群赶过一条不深的小溪,然后踏着浅滩,走上林间小路,向密林深处进发。

  开始时,畜群沿着杂草丛生的朝北的道路前进,到后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路了。他们越来越深入到在地图上用一大片浓绿色标记的禁用林区。他们从早走到晚,但前进得很慢,很艰难。

  人和畜群在森林里,在干涸的小溪上,在大车车轮碾压下发出哀伤的呻吟、贫瘠而板结的沙土上已经行进了五天。他们有时从树丛中砍出一条道路来,有时用枯树枝铺垫在小块沼地上,有时几乎是用双手把大车、杂物和牛犊抬过两岸崎岖、陡峭的小溪。

  第六天,他们来到了和平时期只有猎人在冬季才涉足的密林深处。在两侧山岩陡峻、灌木丛生的深谷里,伊格纳特·鲁勃佐夫选中了一处宿营地。



《穆霞姑娘》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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