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罗门最后的礼物

 



  1

  谢尔盖·马科林——“银百合”珠宝公司的总经理兼经销店经理,早在9月份就在莫斯科的几家拍卖会上收购了20多台各式各样富有收藏价值的落地钟。直到现在,11月中旬,他才把这些宝贝拿出来,上了弦,予以展示,以充实自己的货物品种。

  当阿列克谢推门而入时,店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加上此起彼伏的大钟滴答声,弄得他晕头转向。为治疗极度紧张后的病态反应,他进行饥饿疗法已有17天,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变得十分敏锐,头脑清醒,四肢酸懒无力。这些天来,他一直蜗居在宿舍房间里,力求做到足不出户,但是谢尔盖的电话迫使他改变了生活规律。

  在防弹玻璃罩着的丝绒衬垫上,各式各样的珠宝制品闪光夺目。有胸饰、宝石坠子、手镯等等。钟表的音乐声中夹杂着顾客们的窃窃私语。这儿摆的全是假货,只有防护玻璃除外。所有真正值钱的饰物谢尔盖都珍藏在深深的地下室里,这是任何人想都想不到的举措。

  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姑娘,阿列克谢认出她是法律系一年级的女学生。

  “谢廖什卡在哪儿?”他问。

  “谢尔盖·阿历克萨得罗维奇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又雇了几个售货员?”阿列克谢突然冒起火来。

  “假如您要找他,我给您联系一下吧。”姑娘对着话筒讲道:“谢尔盖,有人找您。”她放下话筒,看了阿列克谢一眼,说:“请进!”

  阿列克谢上次到店里来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眼下的变化真使他大吃一惊。大铁门、电子密码锁、身着迷彩服的保安人员。当时,这儿的员工只有两个人,防护措施更为简陋,只不过在柜台下面放了支枪,入口处安装了电子监视器。而今,电子扫瞄器的镜头支楞在每个角落里。

  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经理一看见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阿列克谢就跳起身来,把他扶到安乐椅前坐好。

  “你怎么了?病啦?”

  “我正在治疗。

  “是这样!治疗多少天啦?”

  “17天!你找我干什么?怎么这么急?”

  “你喜欢那些钟吗?”

  “什么?”

  “店堂里的钟。

  “哦,落地钟呀?不,不喜欢。喂,听着,你打乱了我的工作。快说,找我干什么,我这就走。

  “工作很多吗?”

  “麻烦事很多,”阿列克谢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自己,“有人钻进了我的电脑系统,不时地窥探我的程序,到底是什么人?弄不清楚。”他转动了一下脖子,用那有点迷糊的视线打量着这位同班同学保养得很好的脸,“说吧,找我干什么?”

  “好吧,”谢尔盖坐着转过身去,打开保险柜说,“我们有几件新的专利,需要登记注册。其中有两件是你的。”他把一个厚厚的公文夹放到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个月啦,始终没有办成。”

  “为什么?”

  “哦,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们所有获得专利的项目都是编制方面的,否则就无利可图。过去办起来很简单,现在海关通不过。”

  “怎么,那些证明文件海关会通不过?”阿列克谢真是闻所未闻,打心眼里感到诧异。

  “证明文件,见他的鬼,可以慢慢办,到时候再说。问题是那些仪器、材料,海关放不过。你的光盘自然没问题,而且你通过联网自己就可以发出去。但是,那些化学家们需要的是物质供应。此外,这次我们还有一项很棒的发明,简直相当于永动机,是个小孩琢磨出来的,还搜集了惯性的有效模型。可就是过不了关。法律学家、专利学家在那边公款吃喝已经有一个月啦,可是所有这些财富,”他拍了拍公文夹,“还在这儿搁着哪!”

  “就是说,我的执照也受到了阻碍?”阿列克谢问。

  “是的。”

  “既然如此,你干吗还把我,说得好听些,请到这儿来?”

  “嗯,你发什么脾气?”谢尔盖一边把公文夹放口保险柜,转动密码锁,一边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考虑到,这事与你也有关,说不定你能想出什么办法,避开海关,把这些东西转运到纽约去?要不然,损失就太重了。”

  “我们在干什么呀?”阿列克谢闭上眼睛,默默沉思,“难道我们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钱?不久之前还是正人君子,而今却颜面不顾。但是,不帮忙又怎么办?我自己不是也没有护照吗?必须帮这个忙,不是心甘情愿,而是很不情愿,但不得不帮。”

  “‘我们’指的是谁呀?”他问话时连眼睛都没睁。

  “就是我们全体!”谢尔盖的声音里显然带着些恼怒,“谁也拿不到一分钱,不仅仅是你的日子不好过,还有作家联合体的小伙子们呢?假如他们的剧本得不到承认,那简直连吃饭都成问题啦。这你是知道的!”

  “剧本是另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

  “对,可是,正规的专利学家我们只有一个,每次申请他都从头开始,这样,每次都得单独付给他差旅费。”谢尔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桌上的文具,接着又提起话头:

  “怎么样,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还是有的。”阿列克谢站起身来说,“我以后再给你打电话。”

  他脚步蹒跚地来到街上,心情十分沮丧,怎么才能把那些资料和要陈列的设备转运出去而不经过海关呢?阿列克谢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耳朵里老有落地钟的滴答声在回响。他有点恶心,想吐,腿一软,脚一滑,差点摔倒在车轮下面。

  “我自己把一切都带走!”他想了又想,“把一切带到纽约。把自己的一份儿拿走,再也不回来了。发展中的资本主义我已经过够了,应该在发达的资本主义世界里生活些日子。”

  2

  他打开了自己那个小单元的门,进入室内,悄无声息地在地毯上走着。电脑是关着的,窗帘拉了下来,他真想马上躺下,把脸埋在枕头里,呼呼睡上一觉。阿列克谢与谢尔盖谈话之后,恨不得来个一醉方休,但是在饥饿治疗期间,这是不允许的。现在惟一能代替喝酒的方法就是做梦。他向床前迈了一步,但是两腿支撑不住,眼看要摔倒,这时丽达抓住了他,把他安置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坐到旁边,给他脱下皮鞋,用她那暖和的手掌快速地控揉他那麻木的双腿,接着问他:

  “又出什么事啦?”

  丽达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些,她再也不用把那由于一时冲动而剪下的辫子系在头上了。这根辫子曾用作勒死匪徒的索套,后来又作为物证上过法庭。现在则用一个专门的黑框框住,挂在墙上。阿列克谢伸过手来,用手指梳理着丽达如丝般光滑的头发,那头发也像她的手一样暖和。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说,“小姑娘,我们一起上美国去吧,嗯?上那边定居。好吗?”

  “你怎么啦?”丽达挪开一点身子问,“亏你想得出来!”她站起身来,由上而下地注视着阿列克谢,又说:“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妻子哪,你怎么替我想的?”突然,她的口气缓和下来,“除了你,谁会在秋末这个季节进行饥饿疗法呢?!”

  他们已经在一起同居了一段时间。对于这个相当厉害的女人,阿列克谢的依恋之情越来越强烈,可以说是逐日上升。因而在考虑未来前途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把她也包括在内。现在,丽达把他搀扶到床上,帮他脱掉衣服。他躺下后,两眼瞪着天花板。睡意已经消失,想的只是目前的处境,应当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近日来他的脑子工作起来特别清醒,条理分明。

  “有人在检查我的程序,他解开了我个人的密码,监视着我的活动。”他思索着,小心地抚摸着坐在床边的丽达的手,“最好是真地一走了之。这儿的一切仍然保持原样,佯装成我还在这儿工作,实际上却已销声匿迹、人去楼空。到美国后改名换姓,一切从头开始……否则,万一有人弄清了‘黄屋顶’的真相,那我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连她都不会放过。”

  “我需要到美国出一趟差。”他说,“只不过是出差。小伙子们无法用通常的方式把获得专利的资料和设备转运出去。边防哨所以及海关查得很紧。他们才来找我……”

  “你要以信使的身份出去工作?”

  “对,极其精明的信使。”

  “那你准备怎么把这一切转运出去呢?”

  “我想找一个人,让他租一架飞机专门运那批私货,我只作为打工的人,不用买票,就像上次在火车上那样。”阿列克谢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无票乘车吧?!”

  “怎么,你提起这件事,就像提起一百年前的笑话,事实上,阿廖什卡,这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当然喽……好像一百年前的事……”他借助她的手从床上站到地下,“当然,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我会把资料和设备都运走的。其实,”他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穿过房间,坐到圈椅上,打开电脑,接着说,“你明白吗,有人摸清了我的程序,按照他的意图擅自加以改动、校正,而我却无法将它清除掉。”

  “还有谁比你更聪明?”丽达一面问着,一面从他的肩上注视着屏幕。

  “要么更聪明,要么……”屏幕亮了起来,圆柱体的数字飞快地运动着。阿列克谢按了转换开关,画面变成了英语的菜单。

  “要么什么?”

  “要么是个强大的组织,有几十个程序专家,有最新的机器设备……”他选择了适合的栏目,又开始转换,“我有时在想……”

  “你想那个彼得·彼得洛维奇?”丽达微微一笑。

  “小姑娘,你对我的思路真是摸得一清二楚!”屏幕上的画面迅速转换,这一次丽达已无法根据形象进行逻辑推理,“也许,不是他,但是假如能把他的情况查清就好了。现在惟一的情报来自国际刑警组织,据说他是个大毒品供货商,整个欧洲都在搜寻他。可是后来这些资料又都消失了。我需要弄一张他的照片,好拿给谢尔盖,让他辨认一下这个人。”

  “你上哪儿弄他的照片呢?”

  “哦,等一等,”阿列克谢回过身来,抓住面达的手说,“你曾经凭记忆画过一幅他的像,还记得吧,你能重新画一张吗?”

  “当然能!”

  “要画得像警察局缉捕犯人时,根据证人口述特征所画的像。行吗?”

  “行。”

  “要像竞选市长时,把一个候选人画在上面的招贴画,行吗?”

  “怎么不行?你是不是想做一张有他相貌的招贴画?”

  “就是要做这么一张招贴画,而且复印好多份,贴遍莫斯科城,大肆宣扬。他总会有所反应……当他企图通过联网得到有关招贴画的作者情况时,我就可以抓住他啦!”

  音响信号把阿列克谢叫回到电脑屏幕前。

  “瞧,好极了!”他说着把画面定住,“‘光谱’公司租赁了一架‘波音’飞机。飞行目的:为残疾儿童搞一次娱乐性旅游。航班667,莫斯科——纽约。起飞时间,12月1日10点整。起飞机场,所罗门2号。看来,我也得乘这架飞机走。这是一次慈善活动,海关人员害怕闹出什么丑闻来。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认真。”

  3

  对于玛丽娜来说,要回忆起黑色小货车和蓝色“伏尔加”的车牌号码并非难事。但是在袭击的匪徒中,她却只记得那个瘸子。事件发生后一小时,她已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电脑的帮助下很快就画出了瘸子的肖像。本来她已准备将这些材料转到刑事侦查局去,但又放了下来。

  “毫无疑问,我可以指控匪徒的袭击,但我有权暴露自己与国际刑警的关系吗?既然他们对自己的工作严格保密。我可别做出弊多利少、得不偿失的事来。再说,那个院子里的工人肯定已经向民警局作了报告,何况至少有一个匪徒受了伤,甚至已被击毙。如果彼得·彼得洛维奇能够顺利逃脱,那么他自己会给我打电话;如果他被匪徒带走,那就只能由我自己去调查了。总之,有一点是明确的,袭击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区霍采夫留下的情报,我是他的直接继承人,偏偏情报并不在我手里。”

  玛丽娜打开保险柜,取出区霍采夫专用的袖珍电脑。她真想全力以赴掌握这部机器里储存的秘密,可惜它们被密码紧紧锁住,没有专家的帮助,休想打开。她只好将电脑塞到自己的提包里,锁好办公室,下到底层的情报处。

  一旦置身于嘈杂的人声、键盘的滴答声以及脚步声中,她那自怨自文、烦躁不安的情绪就会顿时平静下来。指挥部地下室的这片地方更像是一家大报纸的编辑部,而不是特工机关的情报中心。来来往往的人围着它团团转。有嘘寒问暖打招呼的,有提问题的,还有请喝咖啡的。

  玛丽娜在办公桌之间穿行了一阵,终于站住了脚。

  “季娜?”

  “你好!是不是又要对朱可夫来点小动作?”

  “嘿,你算了吧……你这儿有没有能干的程序编制员,善于解开专用电脑的密码?”

  “我自己就是软件专家!你说的电脑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看这个。”玛丽娜从提包里取出袖珍电脑放到桌上。它与大电子计算机并排放在一起,简直像是个儿童玩具。她稍稍压低嗓门说:“这是区霍采夫的,我本来可以正式请求帮助,但我不知道这里面针对我讲了些什么,”她用长长的指甲敲了敲小电脑的黑塑料壳,“怎么样,能帮忙吗?”

  “行,我来干。你要得急吗?”

  “你明天做,好吗?”

  “好吧,我拿回家做。”季娜叹了口气说,“一切都会严格保密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玛丽娜发现自动应答器上有一张新便条,她按了开关,扬声器里立刻响起了值班军官的声音:

  “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我怎么也和您联系不上,乌拉尔斯基将军在找您。”

  与电话交换机以及秘书交涉足足花去了15分钟,看来,要和上司联系也并不那么简单,即使是根据他的指示办事也不例外。终于有个女人的声音说:“我接上了。”笛声之后,响起了一个软软的、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声音。

  “我在听您说。”

  “谢尔盖·瓦列里耶维奇?”

  “哦,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我找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说话时,对方绝对插不上嘴,“大概,您已经知道,不必对刑事调查局提到您的同行吧?”

  “我画了一张肖像,放在我的办公桌里了!”玛丽娜回答说。

  “正确,但还不完全。不向调查局提起他,不等于可以不去找他。您把肖像和所有其他必需的材料交到第七处,那边不会向您提什么多余的问题。”

  “也许,还是让我自己来干这事的好?”

  “不,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将军的声音严厉起来,“您不是正在做您那个强盗的工作吗?据我所知,自从您离开‘光谱’之后,就再也没能派进一个人去。”

  “暂时没有。”

  “现在正好,您那个迷人的强盗已经同意与我们合作了吧?”

  “对!”玛丽娜不得不撒谎,“他将为我们工作,这是毫无疑问的。”

  “很好,一旦有了具体情报,立刻与我联系!”

  “难道他在监视我吗?……”玛丽娜放下话筒,禁不住陷入了沉思,“搞窃听,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将军能从哪儿弄到这么详细的情况呢?哦,我明白了,其实这都是根据窃听的材料,通过逻辑分析得出的结果……”

  4

  次日上午9点,玛丽娜作为科室首脑,主持着工作例会。会上提出了“光谱”公司的问题以及直接招募匪徒进行卧底的事宜。

  “这件事由我自己来做。”她合上公文夹,向下属的四位侦查员示意会议到此结束,同时说道:“我和茹德涅夫一起工作了好几个月,相信他一定会接受我们的建议!”

  “侦查员们各自散去,埋头于无休止的琐事,玛丽娜则仰靠到安乐椅上苦苦思索自己的处境。

  “将军希望我断绝与国际刑警组织的联系。起初只是建议,现在竟然命令我不要插手侦破工作。这显然并非他的本意,一定是另一方的意图。为什么?”

  一昼夜过去了,彼得·彼得洛维奇仍然毫无消息。将军不可能监督她所有的活动,而玛丽娜虽然总想自己找到他的下落,但暂时还没有结果。只知道他被迫坐进了蓝色的“伏尔加”,当场被带走了。带往何处?是何人所为?不得而知。经调查,两辆汽车的牌照都是伪造的,这里没留下什么线索。倒是瘸子的肖像,通过电脑查询,有了眉目。

  他原是个普通的刑事犯,目前在为哈里弗黑帮工作。

  原计划12点去医院探视,无论玛丽娜如何努力给自己找点事做,心里仍然时刻惦记着这个问题。她三次下到情报处,指望季娜能从区霍采夫的电脑里弄出点东西来,但三次都扑了空,季娜的座位始终空着。后来有人告诉她,季娜来过电话,说是上门诊部治牙去了,要耽搁一会儿。直到差5分11点,季娜才来上班。她的样子真像是刚看过牙医。面色苍白,眼皮发青。玛丽娜一看便知,季娜彻夜未眠。

  “过10分钟我来找你。”季娜抓住玛丽娜的手,轻轻握在自己冰凉的手中,悄声耳语,“瞧,你们干的什么事儿!”

  大约15分钟后,她来到玛丽娜的办公室。玛丽娜打开防护装置,门上亮起了小灯。

  “怎么样,你弄出了什么?”

  季娜一言不发,从提包里取出微型电脑,将它扔到桌上。随后她在玛丽娜身边坐下,打开计算机,将一个光盘插进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文字。

  “这东西我可没见过!”季娜断然宣布,“现在,玛丽娜,我帮过你,作为报答,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哎哟,我的老天,你想要什么?”

  “你对任何人也别说我解开了这个密码,”她用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指着屏幕说,“这东西我从未见过,也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些?”

  “就这些!”

  季娜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门上的灯闪了闪,便熄灭了。玛丽娜看看表,该动身了。她草草地浏览了一下送来的材料,里面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完全可以肯定,区霍采夫近几年来曾积极为莫斯科的黑手党组织工作过。

  该材料证实,区霍采夫曾以安全局的机密情报换取了黑帮的情报。还证实,他一手经办的大批量毒品运输案件是符合黑社会需要的。这里有全部联络员名单,还有用于黑帮和某些安全局工作人员的公款挥霍材料。其中也包括乌拉尔将军。玛丽娜寻找有关自己的材料,马上就找到了答案。这些材料足够把她送上任何一个民事法庭或军事法庭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也不能耽搁了,玛丽娜从电脑里取出光盘,不敢放入保险柜,只好将它塞到自己的衣袋里。她拿起桌子上的微型电脑,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不超过1公斤,然后将其放到自己的手提包里。五分钟后,她已坐上了自己的汽车。

  根据她的要求,昨天已从隔壁的大院里取回了“拉达”车,并送到安全局的大修站,调整就绪。

  大雪纷飞,虽然已经没有时间了,玛丽娜仍然绕了个小弯,将车停到雅乌扎桥上。她下了车,从提包里拉出微型电脑,毫不犹豫地将它向下扔去。电脑砸透了薄冰,扑通一声,沉入河底。

  “即使有人能将它捞起来,全部储存的资料也都损坏了。”玛丽娜想着,匆匆返回车里,“只剩下一个光盘!暂时留着吧!”

  5

  玛丽娜在医院大楼旁刹住车,已是12点25分了。12点整,一架“波音”飞机已经完成了东方某城市——莫斯科的航程,在所罗门2号机场着陆,乘客们有条不紊地从飞机上下来。特别引起年轻海关人员注意的是一队亚洲游客。亚洲人没有带任何东西,总共28人,一色的上了胶的风衣,十分轻便。

  她站在电梯门口,已经按了四次按钮,忽然发现那个她熟识的瘸子就站在六米之外的大圆柱旁边。

  “这个混蛋,胆大妄为,什么都不怕。”玛丽娜心想,“应当叫人把他抓起来!”

  她上到四层,直接用值班室的电话与科里联系,说明了情况。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侦查员。玛丽娜下达指示后,听出对方的声音里有难以启齿的味道,马上问:

  “又出什么事了?”

  “亚洲人!”侦查员说,“刚刚有一架‘波音’飞机在所罗门2号机场着陆,他们乘坐的旅游车开走了,旅游目的和上次一样——参观莫斯科市中心和克里姆林宫。”

  “好!”玛丽娜说,“我希望你们能够监视他们的整个旅游路线!”

  电话里的声音变得听不清楚了。

  “你在唠叨些什么?”

  “我们把车跟丢了。车开上了郊区公路,过了加伊桥。到第二座桥时就找不着了。请您快回来,玛丽娜·弗拉基斯拉沃芙娜。”

  “好!我把这边的事办完,大概需要一小时。”玛丽娜看了看表,“马上就回来。你们尽力把它找到,同时和军警部门取得联系。假如这次再让他们溜掉,受指责的就不是内务部,而是我们啦!”

  科沙和上次一样,坐在自己的床上,赤裸着上身,右手背上插着一根粗粗的针,打着点滴,只是病房里的电视不见了。

  “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玛丽娜转身对陪着她的妇女说,“您这儿有什么水果吗?”

  紧裹着白长衫的女人肩膀扭动了一下,满脸堆笑地说:

  “好像还有些苹果,要吗?”

  “假如可以的话!”玛丽娜和上次一样,对自己的每句话。每步路都感到缺乏信心,“我答应过他!”

  “看来,金黄色的大检子留在商店里啦?”当玛丽娜带上身后的门时,科沙问她,“老实说,你也不可能把它带到大狱里来看我。嘿,祸不单行!”他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电视柜说,“为了哈里弗这个混蛋,他们把电视拿走了,想吃橙子,又没有!”

  玛丽娜靠床坐下来。

  “科沙,”她柔声细语,“我们的时间太少了。有个办法:你过一星期就出院,我们坐在家里吃橙子,好吗?”

  “好呀,我知道!大盘的橙子,再加上1870年的亚美尼亚陈酒,上等白兰地!对不对?”他微微抬起身子,满脸怒气,恶狠狠地说,“知道吧,世上从来难得雪中送炭,金子不会掉在倒霉人的头上,也许,你的话很动听,可不知怎么,不对我的胃口。或者,在大狱里,泡软了的豌豆也不比你的橙子差。”

  “等一等!”玛丽娜悄声说,“你还没弄明白。我们现在办理一个正式文件,你作为我们的情报员从这儿出去,然后我再帮你解除监管。尼孔租了一架‘波音’飞机,要搞大批量的运输,你就乘这架飞机走。”

  “什么时候飞?”

  “这才是你应当弄清楚的问题。你知道,我已经不能再回‘光谱’公司啦,你就不同了,他们最多威吓一番,审查一下,也就没事了。”

  “好,我同意!”科沙说,“不过,近期内我未见得能够独自走路,瞧,夫人,这是你小小的失误。但我还是同意,我早就想到美国去,就是没有攒够买机票的钱……”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她端着一盘苹果。

  “谢谢您!”玛丽娜说,“再有十分钟,我就走。”

  “算了吧,谢什么!这是应该的!”达姬雅娜有一点乌克兰口音,“你们尽管谈!谁会赶您走?”她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这是个好女人!”当达姬雅娜带上门后,科沙说着,拿起苹果,在被子上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大口,“起初只是个上尉,他们来拿电视机的时候,她想拦住他们,可是进来一个少校,就硬把电视拿走了!”他又咬了一口苹果,“我知道,对于这个少校的所有服务,哈里弗都会付报酬的!”科沙颇有深意地看了玛丽娜一眼,笑着说,“你用什么来付报酬呢,姑娘?大概,就是你本人吧,好吧,除了你本人以外,我什么都不要了。”

  但是,玛丽娜已经不再听他说话了。她感觉到窗外的街上正发生着一起骚动。紧接着她听见了子弹的呼啸声,然后是呻吟声。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扑向窗口。窗外的停车场上,紧靠她的白色汽车,耸立着一辆大旅游车,车窗玻璃反射着寒光。雪已经停了,天上露出了阳光。

  6

  对于哈里弗黑帮来说,这次袭击并非突如其来的事件。近日来每天都有好几个人来加强医院的防卫工作。通常有两个人守在外边,一个人守在里面。为了不让自动枪太招人耳目,这些武器都放在紧贴着的一辆汽车上,防卫人员身上只带着手枪。

  内务部也好,黑帮也好,都在等待这次袭击,等待从亚洲雇佣来的杀手。只不过已经等得疲倦了,天气又冷,警惕性也随之松弛下来。大旅游车驶近医院时,在街上值班的匪徒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把衣领向上竖了竖。

  旅游车的门打开了,穿着涂胶蓝风衣的亚洲人鱼贯而下。他们手持短筒自动枪,毫不掩饰地走过来。一个守卫人员连忙用冻僵的手去掏枪,枪还没抽出来,一颗亚洲杀手的子弹便已命中了他的胸部。另一个守卫人员听见了身体倒地的声音,刚转过身便中了两枪,也随之倒下。

  医院下面一层还有一个叫哈里弗的瘸子。刚在几分钟前他曾打电话通知说,玛丽娜来了,然后就舒舒服服地坐在为探视者准备的椅子上,开始看报纸。瘸子对射击声反应很快。医院的玻璃门距大旅游车约有十多米,;亚洲人还没有跑过这段距离,他已躲到大圆柱后面。他去按电梯的按钮,想往上走,但是电梯现在在七层,一时降不下来。

  “全部躺到地上!”玻璃门哗地一声打开后,一个亚洲人发出命令,他用黑面罩遮住了整个脸,“全躺下!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他手上的自动枪微微扬起,一梭子弹射向天花板,发出了僻啪声。大厅里的探视者以及下来买报纸的病人就像落地的梨子一样,横七竖八撒了一地。瘸子看了一眼隔断墙,电梯缓缓而下,正处于三和四层之间。他回过身,瞄准、射击,直指咽喉。亚洲人的风衣里多半穿着防弹背心。一个亚洲人倒下了,他的自动枪顺着瓷砖地板滑到了一边。

  “天哪!”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哭叫起来,“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

  射击声震耳欲聋,三支自动枪同时向圆柱和隔断墙扫去,子弹从那边反弹回来,但没有一颗子弹打中病于。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枪口,但这次已不可能仔细瞄准,他索性向最近的进攻者头上打去。子弹打坏了面罩,被打中的亚洲人一头撞到墙上。

  电梯停住了,自动门敞开时发出沙沙的响声。瘸子抽出了一颗手榴弹,这是从一个被打死的同伴身上解下来的。他把它当成护身符,随时带在身边。他拉开保险,向玻璃门方向扔去,根本不管它是否会伤及无辜。

  手榴弹的碎片重重地划伤了三个躺在地上的妇女。爆炸的气浪把一个亚洲人震晕了,他摇晃了一下,软软地伏倒在一把椅子上。大厅里充满了烟雾。瘸子一纵身跳进电梯,立即按下到四层的按钮。电梯门合上了,电梯室下面的马达轰轰地响了起来。但是近距离射来的一梭子弹打穿了塑料门。瘸子将身子紧贴在墙壁上,这对他稍有帮助。一颗子弹触及他的左膝盖,另一颗划破了他的头皮。

  当电梯在四楼停住时,病子仔细看了一下,那颗从头上划过的子弹钻进了电梯的侧壁,把侧壁打了个洞,洞里支楞着他自己血淋淋的头发。

  他大概只比进攻者快30秒钟。另外三架电梯落到底后又开始上升,他护着再次受伤的腿,钻出电梯,只花了十秒钟便用手枪把砸开保险盒盖,切断了电源。门上的黄色指示灯熄灭了,三架电梯都停在了楼层之间,不再动弹。

  马达声静息下来,在一片沉寂中,听得见下面被困在电梯里的杀手们在一通叫骂。

  7

  坐在隔离室入口处的值班警察正紧张地拨打着电话,但怎么也拨不通。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擦了擦汗,准备再打时,却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见一个人,满脸血污,正沿着过道慢慢地向这边走过来。那人拖着一条腿吃力地向前挪动,身后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条脏兮兮的迹印。这人手上还拿着枪。

  “我什么也没有做!”不等对方命令,年轻的警察就举起双手说,“我没有错。”

  “哈里弗在哪儿?”瘸子问。

  “在那边!但是您不能过去,不允许!……”

  “你干吗愣着?”瘸子说,“继续打电话呀,把部队叫来!让警察把我们抓走,也比给亚洲人打死强!”

  “怎么,是真的?”小警察一面抓起话筒一面问,“真的,是亚洲人?”

  “真的,就在那边。”

  这时,出来好几个守卫人员拦住了他。瘸子把枪口对着一个守卫人员的胸部说:

  “兄弟,用不着对我开枪,”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就算我自愿投降吧!那边,”他用枪向走廊那头一指,说道,“有30个雇来的杀手,他们要杀掉哈里弗。你们作为同伙也难逃一死……”他竟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所以,我自愿投降!”

  “放下武器!”一个守卫人员说。

  “那对你们更糟!”瘸子龇着牙说,“你们会少一支枪!”

  他恶狠狠地一挥手,把自己的枪扔到一个拿着自动枪的警卫脚下。电话拨号盘带着响声往回转动着。走廊那头,一颗子弹从带着消音器的手枪里射出来,一下子就打伤了年轻警察的左眼,他的手指头还在拨盘里,所以倒下时,电话机也从桌子上摔下来,扔到一旁的话筒里传来不祥的嘟嘟声。

  第二颗子弹打伤了威胁着瘸子的守卫员。瘸子乘机弯下腰,检起了自己的枪,顺手推开了另一个守卫员,跳进了隔离区。

  在静下来的一瞬间,铁栅栏门发出轧轧的响声。一个身穿警服、外套白长衫的妇女正注视着瘸子。她做了个手势,瘸子便来到第二道铁栅栏门前。

  “他在那边!”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一面脱下白长衫扔到旁边,一面说,“您不是要找哈里弗吗?”

  “快去求援!”瘸子说着跨进病房,将门啪地一声随手带上了。

  达姬雅娜走进了隔壁的一个门,科沙抬起身来问:

  “他们人很多吗,上尉?”

  “这个,我不知道!”

  新的一阵射击声淹没了她下面的话。玛丽娜抽出自己的枪,走到门边,很小心地打开房门。偏偏一颗子弹从墙上反弹回来击中了她的肩膀。玛丽娜疼得叫了一声。

  “这儿还有别的出口吗?”科沙问,他已经把打点滴的针从自己手背上抽了出来,“这肯定不是冲我们来的。不过,他们是亚洲人,根本分辨不清我们是哪一帮的,杀起人来还问青红皂白吗?!”

  他把脚放下地,抓住床头的铁架子,试着站起身来。射击声又平息了,从呻吟声判断,进攻者至少又打死了一名防卫人员。

  “有一台通向厨房的电梯!”达姬雅娜·米哈依罗芙娜说,“它在那边,”她指了一下方向,“在二号病房的侧面!”

  玛丽娜肩上的血染红了她披着的白长衫。

  “伤得很重吧?”

  “不,没事,擦伤!”玛丽娜感到有动静,正想弄清声音的来源,猛地想起一件事,“达姬雅娜,关于这台通厨房的电梯。恐怕哈里弗知道得不比你少吧!”

  “那好,假如他想从那儿溜走,正好给我们打掩护!姑娘们,我们也快走吧!”科沙高兴地说,他光着上身,脸色苍白,艰难地迈开双腿,外表看来简直滑稽可笑。“我们去看看,亚洲人像什么样子!说真的,我生平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亚洲人呢!你信不信?”他用那双快活的眼睛飞快地向玛丽娜瞟了一眼。

  “所有以往那些被雇到莫斯科来进行袭击的杀手,在办完事后,都是分毫不伤,从未有过损失。现在,他们既有受伤的,又有死亡的,情况大不一样。那个细心的策划者当然也会预见到这种后果。那么,他们怎么撤走呢?”四周突然寂静下来,玛丽娜在仔细倾听时,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疑问:“他们再想以游客身份通过所罗门2号机场返回亚洲是不可能的了,又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当局手里。这就是说,所有的亚洲人都必须一死了之,以身殉职啦!今天的行动和从前绝不相同……多半,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等我说话时,您就打开门。”科沙低声嘱咐着,伏在地上,做着准备工作,“好,开门吧,只是您要让到墙边去,向右。”

  达姬雅娜顺从地打开了门。玛丽娜站到一边,中尉站到另一边。走廊的一部分是用有机玻璃隔断的,隔断墙的下半部涂着白色油漆,所以从走廊那面不可能看见科沙。他缓慢地顺着地板爬过去。

  “射击停止了!”达姬雅娜说,“也许他们走了吧?”

  “不大可能!”玛丽娜回答说。

  走廊往左,通向哈里弗的病房和通厨房的电梯,科沙在尽头看见地板上坐着一个人,原来是瘸子昏了过去。他不时恢复一阵知觉,醒过来时,那握枪的手就下意识地抬起来,防止摔倒。头一次他只不过伤了点皮毛,这一回有一颗子弹击中了胸部,另一颗子弹打碎了他的左肩骨。

  当科沙爬到他面前时,外面响起扣枪机的咔嚓声,还有空弹药筒在地板上滚过,接着有人拼命地嚎叫。最终是一梭子自动枪的连射声。

  “这是谁在打枪?”瘸子微微睁开他那浑浊的眼睛问。

  “嘿,看来守卫队还没有全军覆没!”科沙说着,从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手里抽出枪来,“怎么,你真把哈里弗塞到通厨房的电梯里了?”

  “对,对!”

  “当然喽,你做得不错……”科沙打量着那个不大的方形升降口,也就能容纳一口五公升的大锅,因此他沉吟着说:“我只是不明白,他怎么能在那里安身?”

  一块玻璃带着响声塌落下来,科沙躺在地上,看见了玻璃外面的黑色面罩。最后一个守卫员呻吟了一声,这是临终前的呻吟。科沙开了一枪,黑面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用缆绳系住的电梯在下面碰撞了一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里面传来粗野的叫骂声。科沙听出了哈里弗的嗓门。显然,当电梯慢慢下行时,亚洲人就在下面守候着,现在正在厨房里迎接哈里弗,把他从电梯里拽出来,肯定不会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了。

  “干得好!凭什么把我看的电视夺走!”科沙总算出了一口怨气。

  他提起枪,扣动扳机,但是没有射击,弹仓已经空空如也了。他感觉背后有动静。只见瘸子在咽气时居然翻了个身。他转过脸去,发现他的头上悬着一个穿蓝色风衣的身影,一对冷酷的圆眼睛正从开孔的面具里自上而下地盯着他。

  “玛丽娜!”科沙竭尽全力大叫起来,“玛丽娜!”随即失去了知觉。

  直到几小时后,在他们的居所里,科沙才从玛丽娜口中得知所发生的一切。玛丽娜一听见他的喊声,就从自己隐蔽的地方飞奔出来,对着那个亚洲杀手的后脑就是一枪。随后她把科沙背到自己背上,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楼下,走出医院,将他放到自己的汽车里。在这之前,聚集在底层厨房与停尸所之间的亚洲人早就离开了医院。

  “他们留下了一个人!”玛丽娜说着,小心地给科沙打了一针,“那是专门要追杀你的,必须给他一枪,让他到极乐世界去找你吧。你猜警察部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科沙问,“你给我打的什么针呀,小姐!”

  “一切结束之后才来!我离开现场时,他们刚刚出现。尽管已经提醒他们,这次务必早一点到。给你打的什么针?”玛丽娜调皮地眯起眼睛一笑,“你这么精明的人,还分辨不出吗啡的味道?”

  “哦,分得出,分得出!”科沙也甜甜地笑了,他一下子沉浸到温馨的往事回忆里,悄声说道,“小姐,我什么都同意,而且也同意只要你这个人做报酬!”

  他入睡后,玛丽娜到浴室去用凉水冲洗了很长时间。她眼前闪过达姬雅娜死后的面容。

 

《黄屋顶》作者:[苏联] 亚·博罗德尼亚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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