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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0年第1期

随笔一束:副词笔记

作者:杨小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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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
  
  不是第一次的目击。曾经的遭遇,会使这一次变得陈腐、累赘吗?但的确曾经有过吗?记不起何时是第一次,似乎第一次尚未出现就被重复,被模拟。似乎是麻木的、无聊的再现,让过去永远空缺在那里,不再提起。
  但这意味着遗忘吗?“又”省略了过去。“又”从当下的事实推断过去,把过去包容在过去的缺席状态中。是的,它已经没有必要再度出现,它就是现在的幻象。在这遗忘的、缄默的瞬间,我们和过去重逢。那个不堪回首的或者珍藏一生的过去,在“又”中唤醒,令人颤栗。然而现在永远不可能成为同样的过去、另一个空洞的回声:这是将被“又”一次空出的事件,从未来的某一陈述中筛漏出来。
  
  也
  
  无限的摹本,令人生厌的伴侣。“也”没有真实的时间跨度:仅仅只是一个或更多个在同一空间里的影子,无法逃脱剽窃的宿命。甚至,影子成为世界的主宰,影子重叠在一起,埋葬了实有的东西:唯一的事件或事物被无限地增殖。“也”激发了群众的狂欢,这个语词的魔法注定了个体的消亡。
  这些模拟的群落:一队穿制服的人,所有屏幕上的电视图像。正如在大屠杀的时刻,一次死亡仅仅模拟了另一次死亡,死者与死者似乎只是互相模拟。“也”一旦成为日常生活的准则,我们就面临着恐怖的美学。
  
  已经
  
  一声无奈的叹息,对处女时代的怀旧。这意味着那个无可挽回的境遇:逝去的就是最美好的。逝去的过程却永不停留,每一次回忆都立刻变成回忆的对象。我们回头,就看见过去的自己和别人都侧身于“已经”的蜡像馆中,他们也正在回头看另一批蜡像。不错,历史就是“已经”的不断累积,将所有“已经”的事物置于没有时间维度的记忆中。
  我们所知的世界都是“已经”的世界,或者说,整个世界就仅仅是一声叹息罢了。
  
  仍然
  
  向徒劳的生命挑战的人,比如,正是那个西西弗斯,他所遭受的惩罚便是坚持“仍然”的高度。看:“仍然”这个可笑的英雄,生命的荒诞力量在无法抵达目标的欲望里喷涌。它甚至就像那些枯叶,在冬天的枝头依旧不愿落下,依旧紧紧抓住生命的根基。
  如果世界是一个善变的少女,“仍然”就一定是穿着少年时装的老人。是年复一年的绝望和虚无使他在这个时代变得如此沮丧。
  
  必然
  
  那些肯定无疑的事物,就是被逻辑的暴君所征服的,不容改变的信念。它仅仅是假定已没有真正的“必然”,只有对“必然”的推测。但“必然”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我们似乎就是为某一个“必然”活着,或者说,我们被勒令为它活着。
  我们被告知:这个美丽的公主将属于你。这个名叫“必然”的惯于私奔的公主,我们为她虚掷了唯一的青春。
  
  几乎
  
  永远无法抵达的顶点,或者,总是失之交臂的机遇。“几乎”无情地破碎了我们同幸福比肩的幻觉。仅仅差那么一丁点:在高潮到来之前一瞬间的下滑,一次离终点仅距一指之遥的绊跌。是的,我们的嘴唇就要触及沙漠中的泉眼了,但这却是醒来前的一刹那。“几乎”是一盗贼的手,夺走了我们等待一生的、刚刚降临的财富。似乎
  没有人敢确定的笔迹,无法辨认的脚印。“似乎”就是拘捕中的嫌疑犯,就是检察官找不到的证据,甚至,它就是受害者本人记忆中搅混的情节。经验的羊皮纸上被抹掉的字迹,仍然残留着模糊的、难以猜测的片段;凶手走过的回廊里,仍然残留着依稀的血腥味。“似乎”仅仅出现在梦中,它的面目永远无法看清:一个游移在圣徒和歹徒之间的影像。
  
  恰恰
  
  在这个舞蹈的节奏中,足尖和鼓点合拍。但这无非是一次巧合罢了:她的目光“恰恰”射中了他,一个日后将成为他妻子的人。他甚至第一次来到舞场,他当然从未预料,“恰恰”的幸运之箭便降临于他。然而,他恐怕也从未想到,这也是他同另一个少女失之交臂的一瞬。在“恰恰”的舞步里失去的或许比得到的更多。那个在树桩前度过下半生,等待第二只兔子的人,终于再也没有听见“恰恰”的兔蹄声。
  
  却
  
  在所有的生活的悖论中,“却”是最难承受的一个:它往往把我们所希望的,变为绝望的起点。比如阳光烤干我们最后一滴甘露,或者一壶美酒,让我们烂醉不醒。“却”就是这样一个妩媚的少女,一个聊斋式的鬼魅,预示着美丽中的灾难。换句话说,作为我们乐于拥抱的灾难,“却”正是我们的欲望所趋向的寂灭,或者说,它是我们生命中固有的死神。
  
  或许
  
  在惴惴不安的期待中,一个赌徒的幻想的美学。我们在随机的生命中耗尽了所有的幸运。我们是被剩下的,无人照看的。“或许”就是那海上的暗礁,就是那将要暴露的,一个邮购的新娘(像在楚浮的电影《密西西比女郎》中),一封尚未打开的信,一颗左轮手枪里的位置不明的子弹。
  无论如何,这就是每一个未来的瞬间带给我们的:在梦中的悬崖上,你犹豫着,不知道将会粉身碎骨还是重获新生。
  
  其实
  
  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还有什么真相,在冗长的陈述之后方才透露?“其实”是掩人耳目的遁词还是被遮蔽的真理?它这次能保证准确无误吗?还是等待另一个“其实”将它再度修正?也许,“其实”就是那个将我们引出歧途的人,他将带我们走上另一条歧途。
  当文明的真实沦为谎言,而赤裸的真实反而成为我们侧目而视的野蛮的时候,一切“其实”其实都已变质。当第二种、甚至第无数种真实相继出场之后,不堪重负的世界就会被过多的、冗赘的真实挤垮。
  
  竟然
  
  不可逆料的后果,一次令人震惊的背叛:这难以置信的、让我们哑口无言的事件,击碎了我们从来的梦想,毁灭了我们永久的期待。“竟然”就是在烟花巷里偶遇的恋人,或者,就是面对行刑队时猛然瞥见的母亲的狞笑。甚至,在空寂的时刻,它是镜中突然离去的皮肉,当我拥抱自己的时候,我唯一的骨架就颓然碎裂。
  
  杨小滨,作家、批评家,现居美国。主要著作有《历史与修辞》、《否定的美学》,诗集有《穿越阳光地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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