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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0年第1期

泊城故事(小说)

作者:夏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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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了。我说,我那还叫私生活呀?两个女友都跑到报社里当着大家的面撕破对方的脸,这都变成公开的生活了。
  王军说,李高你怎么回事呀?怎么弄到这个地步?王军嘻嘻地笑着。他以优势的口气怜悯起我可怜的私生活了。
  把你的说给我听听。我装出一副很渴切的模样,说说你的,你和吴小姗。
  我们嘛……我们没什么的,我们是初恋。王军嘿嘿地干笑。
  不说算了,我说。我起身把灯关了,黑暗使我感觉好些,我的口气很愤怒,但我显然是宽宏大量的,我甚至不计较自己受冷落的难堪而去谆谆教导他人的道理,这就是我的鱼兜。我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告诉你王军,两个男人如果没有把私生活交给对方知道,是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朋友的……王军你太小了,你不会明白的,我们还是睡吧。
  王军在另一张床上很焦急,他的身子把床架弄出了吱嘎的响声。他一下蹦进了鱼兜,我感觉到了这条鱼很蠢所以很有份量。欠揍啊你小子,不就是女人吗?王军跳了起来,我认为差一点,他就要揍我一顿了。他认为我侮辱了他。
  下面就是王军讲的故事。
  吴小姗有一次与她的男朋友在大街上闲逛,当然,这个男朋友并不是王军,因为他接下去才从他们的视线里出现。王军那天是打算去买一些校对用的红圆珠笔的,根本没有想到会在商店门口碰见初中时的同学吴小姗,很快又发现吴小姗的男朋友也是他们往昔的同学。此后三个人觉察到站在商店门口嘻嘻哈哈的不是很体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老是打断他们旧日的细节,就到了一个刨冰馆要了三份冰淇淋。王军看着眼前的吴小姗怎么也看不出她从前曾经是个头发枯黄营养不良的丫头。桌上有一只酱油罐,也不知怎么搞的王军把酱油倒进了冰淇淋,王军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刨冰馆的桌子搁着酱油罐是派什么用场的。他尝了尝后变得思路敏捷才华横溢,忽发奇想说,冰淇淋里搁了酱油味道真是不同凡响。
  王军得意地说,当时吴小姗的眼光一亮,问道,真的?她的意思是冰淇淋加了酱油味道真的不同凡响?王军认为事情就这么成了。吴小姗的眼光一亮,她的男朋友就被她推到了历史的地位上。王军说,当然真的,不然他们把酱油罐摆在这里干吗?
  结果我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三个人哈哈大笑地走出刨冰馆。
  现在他们彼此亲近多了,他们沿街走着走着到了电影院。王军建议三个离别了七八年的老同学应该一起看场电影,要不,再碰面也不知猴年马月了。吴小姗说好哇,说完看到她的男朋友好像有点不高兴,转而仰着头问他你说好不好?这么一来,那个男的也拉不开面子了,就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一场电影吗?
  王军并不知道那天映的是什么片子,但他说清楚地记得他是坐在吴小姗的左边,吴小姗的前男朋友坐在她的右边。这样的安排使吴小姗在电影院里始终扮演着一个暧昧的模棱两可的角色。那个笨伯看电影看得入了迷。银幕上出现了一个男的牵着一个女的手,相拥在一棵大树下说着昏昏然的情话。这对放肆的男女给王军创造了一个冲动的机会,他就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手盖在了吴小姗的左腿上。王军敢肯定吴小姗不会惊惊咋咋的,充其量她可能会不动声色地捉开他的手,事实上吴小姗连这个行动也没有采取,这种默契的互通关系助长了王军的胆量。吴小姗一直把腰板挺得笔直,她的心无旁鹜令王军感到羞愧与自责。
  王军说那时候他突然闻到了吴小姗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香味。他肯定地告诉我,那绝不是什么人工合成的香水气味,那种气味只有在百花盛开的草地上或者诗歌中才能嗅得到。我与王军一时都沉默无言,好像我们正在感受着那种奇妙的气味。
  良久,王军嘻嘻地笑了起来,他说:“那个笨伯盯着狗屁的电影在幸福地微笑哩。”
  现在,我想今晚的故事差不多了。我用奉承的话捉住了王军那只我认为还在吴小姗大腿上徘徊的手:“你小子真是色胆包天,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好了,现在我真的困了,睡觉。”
  第二天我与王军去了印刷厂,我捧了一叠大样照着原稿愁眉苦脸地校对了好半天。我想我现在该出去走走了,让王军一个人在这里把余下的错别字揪出来。我在校对的时候,脑袋里老是想着吴小姗。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她把下巴藏在被窝里,一大堆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浮在枕头上。王军怜爱地对我说,你瞧,这丫头的傻样。我没有说话,我感觉吴小姗的房间满是慵懒的小妇人的气息,耳根后面蔷薇色的皮肤,鼻翼翕动带着淡淡臭味的呼吸,以及裸露在被子外面小巧玲珑的脚踵都让我想入非非。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在校对的时候老是想着吴小姗这些无意识的摆设,在我眼里,它们所处的位置都是意味深长的。
  我正在为用什么理由让王军乖乖地校对,对于我将要长时间的消失不莽撞地东寻西找而苦恼的时候,我腰间的呼机适时响了起来。我让它欢快地响了一遍,接着送到王军的面前,又让这只宝贝呼机对着他淋漓尽致地叫了一遍。我对王军说,你瞧,我那个念文科的女朋友电话都追到这里来了。
  王军笑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样,这正中我的下怀。他怜悯地对我说,去吧李高,回个电话,会说清楚的。
  我走出印刷厂后,就朝着我们的旅馆一路狂奔。我从来不会对一只弯得像茄子似的话筒说上一大堆情意绵绵的话,尽管与我通话的女孩可能是我日思夜想的。但我等会儿肯定会对王军说,我在邮局里对电话另一头文科女生说了几公里长的肉麻话,就差把裤衩留下支付电话费了。
  实际上脱身后,对付王军还怕没有正当的理由吗?电话打好后由于昨天吃的不洁小海鲜拉了六次肚子,或者夸张地对王军说,他妈的,在泊城这个鬼地方居然撞上了一个该死的老熟人,等等。
  回到旅馆我先平伏了呼吸,然后推开吴小姗的房门。吴小姗对我突然回来并没问什么,她已梳妆完毕,叉开双腿坐在床上拿纸牌玩算命的游戏。她看到我脸稍稍有些泛红,低着头继续给自己发牌,表情严肃,好像是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我焦急地坐了一阵后,游戏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听到有限的时间迈开大步咚咚地向我的背后走来。该采取行动了,我想。邀请吴小姗坐公交车到海边去玩,是我当初的设想。你想想,一对少男少女手牵手,在海边追逐着浪花是不是很浪漫?如果是天真纯洁的女孩,还不足以打动她的芳心吗?但是吴小姗是不是属于这类脚不踏实地幻想连翩的女孩呢。我吃不准。
  接下来的纸牌游戏的结果改变了我这种愚蠢而浮夸的计划。吴小姗把手中最后一张牌排出去的时候,她的脸蛋变得一片绯红。我说:“走桃花运了?”
  吴小姗抬起她的小脑袋,她把一股带有淡淡臭味的气息毫无顾忌地喷到我的脸上,我就像闻臭豆腐一样喜欢闻这股气味。和我想象的一样,我的意思是她的气息并没有超出我以往的经验范围,其他的我估计也不离八九。她水汪汪的眼睛大胆地直视着我,我也毫不客气地与她针锋相对。看着看着吴小姗败下阵来,她低着头,显得有些慌乱,老半天也没把牌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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