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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3期

风景的轮回

作者:卓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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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过去我生长在山水之中,却对它没有一点爱意,不仅如此,我甚至感到自卑;回过头来想,自卑是因为心灵被物欲填满,被当时人们普遍的看法左右着。水和山都在履行着它们的实用职责,水是一条交通通道,它比不上已经后来居上的公路交通,女孩子出嫁的最高理想是嫁到住在公路边的人家;山是一个供人砍柴的地方,而砍柴的人多半还是“坪里人”,“坪里人”砍走了柴,留下了不屑与傲慢,山里人是有眼睛的,他们看到坪里人在沙地里薅草像切豆腐一样轻松,长出来的土豆又大又光滑,而山里的僵硬的浆土却只能将锄头磨钝,长出来的荞麦又瘦又小。凭这一点,山里人就会打心底里自卑,一自卑就看不起自己的家园,自己的行为和言语就越发显得丑陋;但是,山里人却很愿意主动与外界交往,交往并没有实质意义,反而是让人家占了不少便宜,但大家都不计较这些,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一个时髦发型,一句新鲜的口头禅,一件式样怪异的衣服,都是落后人群模仿的东西,而这些尖端、前卫、另类的缔造者,肯定不是这些种植干瘦荞麦的人。不过,山里人很容易找到平衡。有一个故事:从前,我家屋后山顶上一个叫垭门关的地方,有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壮汉,他去了一趟县城后,回来给乡亲们大发感慨:世人都说县城好,可县城连门也造不起,用石头砌门,这是他垭门关最穷的人的搞法(县城北门是古时候留下来的城门)。他说:“餐馆卖一种叫‘飞儿’的东西(北方水饺),筷子怎么也拈不到它,一拈又跑了,拈了好几次,最后它跑到地下去了,我一脚踏住它,肚肠都挤出来了。”他又说:“这东西好吃,吃了好几碗,一站身,将裤带挣断了,我找了一个通街,连一根抹腰的葛藤都找不到。”乡亲们被他的话逗得笑出了眼泪,壮汉其实是一位幽默大师,他用这种方法为自己平衡心态。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这种幽默细胞,但是他们会说:“城里人没有一点人情味,眼里只看得见钱,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人们的内心被这些新鲜的事物刺激着煎熬着,暗暗地仰慕这些越来越怪诞的事物,长期地忽略身边最美好的东西,加倍地鄙弃和糟蹋自己的家园,拼命地奋斗啊奋斗,仿佛只有奋斗到脱离原来的生活圈子才活得有价值,有趣的是,这种现象最后形成了一个循环:乡村的人纷纷挤进城市,小城市的人纷纷挤进大城市,大城市的人纷纷挤进发达国家,发达国家的人又跑到落后的乡村寻找风景。清风明月,田园牧歌,翘角回廊……这些土得掉渣的东西,这些让乡村里的人世世代代自卑的东西,突然成为时髦。外面有钱人成群结队地跑来并顶礼膜拜, 连鸟兽都不愿去的、荞麦都长不出的地方,被列为世界自然遗产,人们再回过头来瞥一眼身边的东西,发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平衡的。现在,乡下人进城不仅可以鄙视城里人的势利和小气,还可以鄙视城市的环境污染,不必再像垭门关的壮汉用带泪的幽默来为自己找到平衡。乡里人的心情平静多了。虽然平静了,但他们心中最美的风景还不是这些,没有经过乡村、城市、乡村的几个轮回,陌生的风景永远是最令人心仪的。
  我自己看风景是不是也受这种观念的影响?我想,如果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城市生活,我对自己的乡村热爱的程度肯定要打折扣,繁华的都市生活一定是我永远的梦境,现在,我完全知道了城市是怎么一回事。1994年,我第一次坐飞机到深圳这个最充满现代气息的城市,第一次住进四星级酒店,这个城市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与我们内地的城市形成巨大的反差,豪华奢侈的程度让人难以置信。在国贸大厦一条皮带标价两千多元人民币,我们市里的一位官员(他曾经在贫困县当过县长),看过之后非常气愤:“一条皮带居然卖到两头耕牛的价钱,什么搞法!”一行人本来准备上到楼顶观光,被他一顿挖苦只好悻悻然下楼了。回来后,我们一路从机场到市区,没有一个人说话,看到我们自己的城市:邋遢、土气、丑陋……说不出的滋味,大家心里都非常难受。大约有那么两三年时间,每到一个发达一些的城市,回来后都会有一阵子折磨和煎熬,为自己的家乡感到自卑。后来,这样的经历多了,也慢慢地看出一些端倪,回家时的感觉有了一些根本的变化,每次一下飞机,看到满眼的青山绿水,看到这座温馨的小城,就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狗窝”固然有一些寒酸和邋遢,因为是属于自己的,于是显得很熨贴舒适。这只能说明我认同自己的城市,但并不代表我已经爱这个城市,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深爱一个城市,我骨子里爱的还是山水自然。就像有的人,与他(她)生活一辈子的人并不是他(她)的真正所爱,他(她)可能刻骨铭心地爱着另一个人。世间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无可奈何。
  为什么非要经历那么多才懂得这个道理,我想起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个懒汉坐在大树下乘凉,旁边的一个勤快的人正在耕田,勤快人骂懒汉:“不赶紧耕田会误了季节”。懒汉反问:“耕田了干什么?”答:“收稻子”。懒汉又问:“收了稻子干什么?”答:“卖掉以后买田买地,然后收更多的稻子。”懒汉又问:“然后呢?”答:“坐在大树底下乘凉!”勤快的耕耘人一辈子寻找的东西,那个懒汉早就开始享用了。我的一位吊儿郎当的表叔经常讲这个故事,故事成了表叔坚强的意识形态和坚定的信仰。这段对话,虽然成为经典,但并不是人人都能真正听懂,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六祖慧能一样,从一个砍柴郎直接悟透禅机。为什么说天下美景佛占尽,只有大彻大悟的人才真正知道如何欣赏风景,这个风景也包括人世间的诸多事情。我虽然热爱山水,可是我还是挤在污浊的城市里拼搏,我一时改不了这十年来城市把我惯坏了的脾气:懒惰、娇气、虚荣,我暂时放不下所有只在城市里存在,而在乡村里就化为泡影的东西,我放不下,所以,我在看风景之前,还得将心灵腾出一点空间,而平时,却被这些东西占据着。
  
  卓今,编辑,现居湖南张家界,曾发表散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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