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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2期

两性之舞

作者:翟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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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探戈,我热爱拉丁舞,我一听见我喜欢的音乐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起身而舞,但这都是个人的事情,近年来更是成为偷偷摸摸的事情,毕竟中国人不是一个闻乐起舞的民族,不像西班牙语系的民族,将跳舞视为一件像呼吸一样自然,像喝茶吃饭一样平凡的事情,活到老,跳到老,直到跳不动为止。在中国,跳舞是年轻人的事,过了三十岁还在蹦蹦跳跳的人被视为扮小或有病,我虽说曾写过一篇“七十岁仍要激烈舞蹈”的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散文,但事实上,激烈舞蹈的场合和机会已越来越少。
  有位女朋友力荐电影《探戈课》,又有位男性朋友告诉我他很讨厌《探戈课》,我看了后知道了他们分别喜爱和讨厌的理由。这是一部非常个人化的电影,处理的也是一些比较个人但也不乏普遍性的经验,你完全有理由不接受这种可能会被视作造作的东西,就像一些人天生就不会喜欢探戈这种极具形式感的艺术。至于我自己,觉得至少这世上的确有人神经兮兮想入非非如我一样,迷恋某种东西,某种让人困惑又让人自足的自我追问方式,对于我们生活的每一天,它无济于事而又绚丽动人,像音乐一样充满世界,也像呼吸一样充满全身。
  《探戈课》就像是对我那个“七十岁仍要激烈舞蹈”的宣言所作的电影注解,或者说通过对另一个女人的窥视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片中那个女导演,就像我自己,因为一只撩人的探戈舞曲,因为一段迷人的双人舞,顿时深陷其中,并随着那热情浪漫的舞步而扭动身体,进而一心想进入那个探戈世界。
  已近不惑之年的女导演,偶然走进剧院,偶然看到了男主角让人眼花缭乱的舞步和眼神,一时大惑,迷上探戈而不能自己,由此展开了一堂又一堂的探戈课和爱情课。电影故事也许有点俗,白种女人与南美男人之间的爱情也太司空见惯,女性意识与男性主导思想在探戈舞步上的冲突也未见独特深入的处理,但是电影冷静细致的语言和极为个人化的描写,以及非主流意识但却考究的画面,再加上荡人心魄的探戈舞步与舞曲,加上马友友亲自为影片配乐,那如泣如诉的南美旋律,仍使人如饮醇酒。
  这样一部殚精竭虑的探戈舞蹈片,实际上是一个女人某一时期的心理自传片。女导演萨莉·波特是一个混合了成年女人与小女孩气质的女人。有一类女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们的年龄,她们在年轻时就已很老,在很老时又很年轻,就像这位萨莉·波特和那位法国女神德纳芙。萨莉·波特有着时而年轻时而衰老的面孔,如小女孩般单薄的身材,显然她有过人的舞蹈技巧和深厚的舞蹈基础,据说她从小接受了专业训练,后来又经营过舞蹈演出公司。(片中她与舞伴那些高难动作的专业演出,是她的得意之作,我们由此可推测她之所以没成为一流舞蹈家,是因为她更想成为一流电影导演)。
  片中她始而笨重混乱继而行云流水的舞步,把探戈的世界和个人的情感层层推进,其舞蹈和电影的叙事语言演绎得既微妙又复杂。男女之间的情爱纠葛正像探戈二人舞中迷乱穿插的脚步, 美轮美奂的激情,看不清,分不明,隔不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配合,爱情就是如此,你想要全身而退,我偏要贴身逼进,你想要操控节奏,我偏要自由起舞,男人和女人的爱情硝烟,也像这电影中一幕幕探戈舞,时而起伏跌宕,时而醉人心脾,说不清是舞蹈在模拟人类的感情,还是人的感情在阐释舞蹈的动机。
  女导演表达的学习“探戈”的过程,就是学习生活的过程,同时,作为女人,还是学习独立的过程。影片中,导演一边学习探戈,一边构思她的剧本,她的构想充满了虚构、悬念、无意识的闪现,浓烈的色彩(与全片的黑白色彩相对应),三个身穿红、黄、蓝礼服的女模特儿,不知所云,不明就里的不断出现在街道上、公园中、灌木里。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个同样不知所云,同样不明就里的残疾人出现在她们的周围,不时地还有些谋杀或凶兆在其中闪现,与她们构成一种突兀而唯美,奇异又诡秘的紧张关系。这样一些画面毫无意义,毫无秩序地出现在女导演的意识中,不知能不能表明女导演在现实中,在电影之内,在探戈之外,时时处处所感受到的危机和困惑,作为一个成功的女人和一个成功的电影导演,在她的权力和影响力背后,在领导和被领导之间,她是否也会感到一种不易言明的错综复杂交织在她与男人和社会之间?权力和金钱是男人的催情剂,是否对女人而言,大不如此?或者正好相反,话语争夺权,性别主导权不仅仅影响政治,同时也影响着爱情、探戈和性关系?
  美国电影《女人香》中帕西诺对想学探戈的女孩说:“探戈与复杂的人际关系相比,简单多了。”中校因为盲眼,对世界的感受更为复杂,对人际关系中的微妙处理更为关注,所以如此说。事实上,世间任何与人有关系的事物,能逃脱意识形态的控制吗?虽然影片用了大幅度的精美镜头,完美无缺的探戈双人舞,来表现男人女人的心领神会,身体与身体的相互理解,那一幕雨中男女主角穿着牛仔裤激情四溅地在街道上跳的那曲探戈,堪与当年经典电影《雨中曲》男女主角的经典舞步相媲美。还有在地铁送别的大段舞蹈,飞舞着一个女艺术家的浪漫理想,(同时它也许正是我的朋友喜欢和讨厌这部电影的原因)。但在另外一场戏中,影片男女主角在一次比赛中有一段重要而意味深长的舞蹈,棒极了的配合与炫技,比赛结束后,男主角拂袖而去,随后是他们的一段争吵,男主角抱怨女导演“破坏”了他的韵律,“你不应该做任何事,只是跟随而已”,显然这是他心中的探戈的真谛,(其实也是他作为男人对爱和女人的认识),似乎这也一直是真谛,但女导演却在舞蹈中贯入了个人的情感告白,并试图将之升华为舞蹈本身,“我不是弱者,我要表达”,这是她学探戈的理由,也是她人生的理由和爱的理由。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男主角的舞蹈是一种形态,是他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展现,也是他成功人生的证明,他面对观众而舞,在舞蹈之外,所以他对另一个人对此种既定形态的“破坏”大为恼火。女导演的舞蹈是一种表达,是她对这个世界以及面前这个男人的强烈告白,是一种找寻自己的方式,她面对的是个人,是自己,她在舞蹈之内,进而成为舞蹈本身。她要表达,她要告白,她要找寻,她自然就不能“仅仅是跟随”,她不顺从,就是对既定的探戈规定的破坏,也是对这个男性主导社会的破坏。自我认知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何况还需要得到另一个人的认同。
  因为萨莉想要拥有自由的步伐,她就与男人、规则、爱情以及理想有了冲突和矛盾,萨莉要解决的不仅仅是舞步的问题,而是两个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人,灵魂与身体交汇的问题,这个问题大了去了,无法不让男女主角为此争吵,相互嫉妒、失望和分离,其间复杂而又真诚的感情与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像一把双刃剑,切割着人生的方方面面,同时又撩拨人的内心深处那一种渴望情感与认同的追寻。
  萨莉·波特一向不讳言她电影中的女性主义观点,从她执导的《奥兰多》中也能看出这一倾向。作为法国的女性主义导演,她当然有理由在片中胜券在握,取舍自如,其间虽有失去和痛苦,虽有挣扎和妥协,但最终与男主角达成人生真谛与探戈境界的心灵合一,最后还在塞纳河畔安排了一场温情感人、配合默契、你侬我侬的二人舞,同时不失时机地从天而落一场浪漫飞雪,为她的理想主义美满结局造势。
  
  翟永明,诗人,现居成都。主要著作有《翟永明诗集》、《纸上建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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