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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4期

茶与鸦片:两个帝国命运的改写

作者:周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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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烟消散了神州
  
  相似的过程,相反的作用
  茶与鸦片的本土化过程相同,社会历史作用却完全相反。茶进入英国社会,在民生道德、经济、政治上都对其现代文明进程起到积极的作用。鸦片进入中国,则与中华帝国的最后衰败直接相关。在鸦片与满清衰亡的关系上,原因论者认为,鸦片毕竟是外来品,它损害健康、腐化风俗、破坏经济、导致西方入侵与政治混乱;结果论者质疑,鸦片流传世界从西到东,为何独害中国?许多国家都成功地禁绝鸦片烟,为什么中国屡禁不绝?鸦片到中国海岸,中国有一个加工分销的商业网散播,有一个贪污腐败的官吏网保护它,有一个有闲有钱的阶层消费它,有一个普遍绝望悲观、逃避现实的社会心理为它提供了需求的精神背景。中国不是因为抽鸦片而衰亡的,而是因为衰亡已经开始,鸦片成为社会各阶层人慰藉失望与痛苦、逃避现实的工具。实际上两种观念,都有道理而且并不矛盾。鸦片烟作为一种外来毒品,确实在各个方面危害了中国社会,直接关系到帝国的衰亡,同时,中国社会在特定历史阶段——清皇朝由盛及衰的转折点,也为鸦片进入中国提供了制度与精神上的接受条件。因此,他们应该在双向因果模式下思考鸦片对中国社会历史的破坏。这种破坏是从鸦片烟在中国社会各阶层各地区的普及开始的。
  鸦片烟从上流社会的奢侈品到大众百姓的日常消费品,消费者社会阶层的转变也伴随着中国本土消费地域的三次迁移,首先是东南沿海,其次是西南西北等鸦片种植区,最后才到中原东北。作为药品的鸦片,使病人变成健康人;作为毒品的鸦片,使健康人变成病人。程春海道“粤中鸦片烟满地,虽乞儿亦啖之”,不过是他为自己的诗歌做的注中的句子,其诗写得具有反讽式沉痛:“天生灵草阿芙蓉,要与饔餮竞大功,豪士成金销夜月,乞儿九死醉春风……”。茶进入英国生活与鸦片进入中国生活的过程基本相似,最后都成为大众日常消费品,作用却完全相反。茶成为佐餐饮料甚至食品化,有益于英国人饮食结构的合理化发展与健康营养;鸦片则有害健康,它不是食品,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食品的替代品。凡抽鸦片上瘾者,多茶饮不思,甚至茶饮可以时废,而抽烟却片刻不可差。正如一个潦倒士人,在自己的烟铺门口写的对联:“三起三眠,永朝永夕;一喷一醒,如渴如饥。”
  “竹筒呼吸连昏晓,渴可代饮饥可饱。”鸦片成为饮食的替代品,与茶的功能完全相反,它破坏了中国传统的茶饭结构,直接损害人的健康,上瘾者“珍羞果腹色如菜,鲜衣被体神似丐”。我们在茶进入英国社会生活的过程中,看到茶在营养健康、社会伦理、经济政治方面对英国现代资本主义文明的积极影响,在同一模式下,我们也可以看到鸦片进入中国在这三个方面的消极影响。鸦片烟对个人健康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同样显而易见的是鸦片对中国经济、政治的破坏。几乎所有的禁烟文件中,都提到白银外流。由“漏银”危机导致中国经济衰退,进而影响到政治稳定。道光皇帝说,“此物不禁绝,使流行于内地,不但亡家,实可亡国”。晚清中国内忧外患,都与鸦片相关。鸦片对社会伦理的恶性影响,同样发人深省。就家庭伦理来说,鸦片破坏了传统的家庭秩序,上瘾者“不问儿啼饥,不顾妇无袄”,倾家荡产,富者变贫,贫者做匪。抽鸦片毁家败俗,从表面上看,鸦片烟馆作为公共社交场合,类似于英国的茶馆。如时人所描述,“三两口,精神爽快,一盏灯,团圆精彩。好形影,相傍相偎,结祥和,烟光霭霭。道家常,嘴对嘴,扣合同,腮对腮。土地松香,围住一堆,你起我睡,你让我推。因此上,人人贪、个个爱,将一座好神州化作烟世界。”实际上,坐而饮茶与卧而吹烟,作为公共活动,其社会功用完全相反。茶国结构的公共生活是积极的,可能酿成公共舆论与民主力量,而烟馆结构的公共生活却是消极否定的。那位为茶作文的莱顿大学教授从医学角度证明茶的最大的功用是使人清醒,饮茶可以使人终夜读书或者谈天。而抽烟者都明白烟使人沉醉,使人白日入梦,梦境连绵。俞正燮《鸦片烟事述》也从医学角度证明吸烟之恶果:鸦片“初吸精神焕发”,常吸则“精神困顿”,“吸烟久其人必畏葸庸琐,激之亦不怒,由其精华竭也”。
  十八世纪中叶,翰威论茶“有害健康、拖贫经济、搞垮国家”,用作反茶的理由,似乎有些荒诞,如果用来禁烟,理由则非常充分而准确了。一个世纪之后,出使英国的中国第一任驻英大使郭蒿焘力申禁烟,也是从个人经验开始,说明鸦片烟“有害健康、拖贫经济、搞垮国家”的。“……蒿焘少时尚未闻此(指鸦片烟),于时物利丰阜,家给人足,百姓守法惟谨。迨后鸦片烟之害兴,而世风日变,水旱盗贼首,相承以起,即今日洋祸之烈,实始自禁鸦片烟,而金田贼首,亦因洋务散勇,啸聚山谷,驯至大乱。是此鸦片烟不独伐贼民生,耗竭财力,实为导乱之源……”。
  卫斯理、翰威反茶之论,因为无稽已成笑谈;郭蒿焘等人禁烟之说,却因为事实,而令人沉痛。鸦片确可亡家亡国。十八世纪中叶,英国人反茶,十九世纪中叶,中国人禁烟。反茶者将有益说成有害,禁烟者将有害说成有害,最奇怪的是尚有将有害说成无害的,英国人认为,他们卖给中国人的鸦片是一种珍贵的药材。
  
  鸦片意识形态
  鸦片在中国称为烟或土或者烟土,在英国则常称作药(drug)。威廉·享特鸦片战争前后在广州,他说尽管中国皇帝三令五申禁烟,可他们在中国贪官的保护下“像以前一样继续出售洋药”。任何一个流行术语,都具有特定的意识形态含义。它意味着人们对事物的态度与评价、欲望与恐惧以及他们需要通过语词来表现与遮蔽的东西。在英国人的观念中或潜意识中,将鸦片称为药,即对鸦片作为物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经济政治活动的意义做了规定。首先,药品是用来预防、治疗、诊断疾病的,是救死扶伤的珍品,在人类社会中具有重要的肯定性价值。一旦将鸦片归为药,既赋予鸦片一种似乎合理的昂贵价格,又赋予鸦片贸易一种看上去合法的性质,甚至可能使毒品贸易具有道德肯定意义。药品贸易救死扶伤,是一种人道的、合法的商业活动,它遮蔽了鸦片贸易的罪恶本质,表现一种似是而非的伪正义。其次,药品或多或少都具有毒性,药品或毒品,就事物本身来说,并无明确区别,区别在于使用者选择使用的剂量,任何药品一旦过剂量使用,都可能变成毒品。因此,即使鸦片在中国变成毒品,也与英国人贩运无关,英国人不应受到道义谴责,东印度公司提供的是药品,而中国人把它变成毒品了,道德堕落的是中国人。林则徐无法理解一个法治国家为何为非法贸易发动战争,不理解在绝大多数英国人的观念中,鸦片贸易并不是不道德的、非法的。
  鸦片是一个相对客观的术语,药或烟土作为其代称,则赋予其明显的意识形态含义。烟字繁体写作*3,一火一西一土,象形意义清楚,点火而吸西来之土,似乎造字之初,已预兆了后世的鸦片之祸。烟或土,都意味着某种轻薄的、无形的、无价值的、低廉甚至粗糙的东西。烟可与霞联用,烟霞亦代指鸦片烟,其意味则由轻薄无形转向轻盈超脱,自由幸福;土则暗示其无价值与粗糙,但鸦片昂贵,人们“以金易土”(时人多用此语说明鸦片贸易的危害),是用最有价值的东西交换最无价值的东西。其反讽意义在于:人生最重要的自由幸福境界是通过最虚无缥缈的烟获得的,世间最珍贵的黄金用来交换最廉价的泥土,这种语义暗示的矛盾,说明人们观念与现实中的困境。鸦片烟进入中国,在中国造成的绝境,不仅是明显的政治、经济、道德上的,还包括某种文化哲学困境。人们在观念深处或潜意识深处,是无法解释或接受这一事实的,它甚至令人追究到,中国传统理想化、审美化的自由境界,在获得方式上,具有某种罪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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