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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6期

班主任(外一篇)

作者:王厚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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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弟
  
  我的二弟比我只小一岁零八个月。二十年来,他备受着糖尿病的折磨。现在,我们遥隔两地,我一直放不下心中的牵挂。
  从童年开始,各种不幸总是缠绕着二弟。
  听父母亲说,大约在1945年,我们家遭到一次严重的病魔袭击。先是长我两岁的的姐姐得了天花,不治而夭折。那年她才五岁,长得特可爱,父母把她当作掌上明珠。她的病故,使得我父亲几乎神经失常。没过几个月,我与二弟分别染上了急性菌痢和小儿麻痹症。我很快死里逃生,二弟却高烧不退。那是一个药品匮乏的年代,父亲虽然是当地的名医,也一筹莫展,急得采用民间的土法,请人到河水深处打捞水草,覆盖在二弟的身上,每天换几次,连续很多天,二弟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却留下了终生的后遗症。
  度过这次劫难以后,父母亲大概把培养的重点敲定在我身上,对二弟只是希望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我的叔父和婶母与我们家是紧邻,他们没有生育过。二弟刚出生不久就过继给我的叔父,平时还是同我们在一起生活。
  二弟体质孱弱,口齿不很清楚,举止也有些不协调,邻居的小朋友们经常讥笑他,他一般都会默默地忍受着。偶尔爆发一次,必会摆出拼命的架式,不惜用头撞、手掐等自卫的方式去还击。我那时已经精于很多玩耍的技能,二弟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观看。我总竭尽全力逗他乐,从来不会欺负他,更不允许别的孩子辱骂他。
  二弟十岁的时候,才进小学一年级,我同年考进了县城的初中,相差六个年级。这时我们家已经迁往县城,二弟留在叔父家念书,他很不习惯,一直想回来同我们生活在一起。可后来父亲故去,家庭遇上危及生存的困难,母亲已经无力供养我们几个弟兄,二弟只好继续留在叔父家。两地相差七十里地,不通汽车,很难见到一次。1960年暑期,他虽然以合格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但叔父表示无力供养他念初中,二弟被迫辍学。
  从这个时候开始,二弟在社会的最底层经受了各种磨难。我叔父1958年被合作商店除名,弄到浴池跑堂。二弟辍学以后,跟着叔父,在浴池给客人收拾拖鞋,递送毛巾,每天从中午干到夜晚,工资仅四角钱。他虽然已经十六岁,儿时的病残和后来很长时期的营养不良,使他很瘦弱,比同龄人几乎矮一个脑袋,发育不良的双腿有时走路也不稳,经常还会摔跤子。
  几个月后,他又改到一家鞋匠铺子当学徒,从早到晚地补鞋帮、掌鞋底,还要做些杂活,伺候师父,每月只有八元钱的工资。正逢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叔父母自顾不暇,他像一个无助的孤儿,吃住都在条件非常简陋的鞋匠铺里。每月十五斤粮食定量,严重的营养不良使他的腿部开始浮肿,弄了一个烧炭的小火炉,每餐计算着在锅里煮多少米,以此维系脆弱的生命。
  我从学校放假回家,步行几十里,必去看望二弟。二弟见到我,从来不诉说生活的艰辛和人情的冷暖,有时在我的追问下,哽咽着,叹一口长气,依然无语。有一次他看到我为筹措学费到处碰壁,把自己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十元钱,从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取出来,硬塞在我的手上。那时的十元,是他用一个多月的汗水才能挣到的报酬。二弟说话很吃力,从来不会用很多的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默默而又固执地坚持他的举动。我看到他瘦弱的双手,多处都是厚厚的肉茧,泪水不禁盈眶,猛然意识到二弟病残的身躯,深厚地蕴含着自幼同命运抗争的坚强和兄弟间的骨肉之情。
  做了四年的鞋匠工以后,二弟又到别的乡镇,在茶场和粮站打了近一年的短工,收入都很菲薄。幸好国家经济形势好转,二弟的生活条件稍有改善,吃饱肚子已经不成问题。后来经一位长者介绍,到县计量所当了学徒。他只有小学毕业的文化,对度量衡那一套知识摸不着边。也许与他儿时家庭环境的影响有点关系,平时一直很爱看书学习,有一股倔劲,加上从小饱尝辛酸,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所以,很快对各种量具的基本原理、标准和简单修理入了门。他常常要随身携带几十斤、上百斤重的工具、配件,乘班车到各个乡镇上门服务,为了完成任务吃过不少苦头。这时,他的肾脏病越来越严重,经常痛得彻夜难眠。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他绝不会哼一声,从小他就是这种性格。
  计量所里有一位姓戴的老师傅,十分喜欢他的品性,同情他的不幸,一家人对他处处关照。二弟的处境从此有所改善,性格也开朗了一些,偶尔还结结巴巴的讲几句笑话。1970年,二弟与在计量所对面竹编厂打工的一位很贤惠的女孩谈起了恋爱,并且终成眷属,两年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在计量所整整工作了十年,熟练地掌握了修理磅秤等量具的技能,对电工知识也懂了一些皮毛。认识他的人,都对他的人品很赞誉。他绝对不占公家的便宜,跟口碑不好的人坚决不来往。凡是帮助过他的人,他都牢记那份恩情,逢年过节必去拜望。很多人对我说:你二弟是一个可以深交的好人。
  1975年,县城一家宾馆需要水电工,经人推荐,二弟被调去。他搬进了宾馆简易的宿舍,不分白天黑夜,只要一有情况,马上就会去现场排除故障。那段时间,我母亲常常到二弟家,一住就是几个月,顺便看护孙女儿。二弟和弟媳对我母亲很孝顺。虽然两人工资都很低,但二弟烟酒不沾,弟媳也是苦出身,过日子精打细算,三代人在一起,整天乐融融的。我那时在安庆工作,回老家看到我母亲同二弟一家那样浓烈的母子亲情,心里十分感动。现在回想起来,无论对我母亲还是对我二弟来说,那都是一段珍贵的黄金岁月。
  1981年6月初,母亲在我身边病逝,二弟闻讯赶到安庆。在殡仪馆的告别仪式上,二弟哭得最伤心。他不会用多少词汇来表达对慈母的深情,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们的母亲吃了那么多苦,她真了不起!”那几天,他反复地说这句话,有时喃喃自语。带着这份伤痛,二弟和我的其他几个弟弟捧着母亲的骨灰回到老家。
  此后很长时间,二弟都无法从悲痛中解脱。他的身体更加衰弱,脸色灰暗,浑身无力。直到实在没法支撑了,才在弟媳的一再催促下,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也许是悲痛导致内分泌功能紊乱,他得上了糖尿病。同时确诊左侧的肾脏已经完全丧失功能。儿时的病残,后来的肾病,再加上糖尿病,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实在做不动水电工这份重体力活了,1984年调到县城中学当职员,在图书馆和传达室做些辅助工作。
  那以后,我在从政的路上位置越来越高,来自家乡亲朋好友的各种要求也越来越多。如何在原则和亲情之间把握好这个度,是我很伤脑筋的事情。当地人知道我同二弟的感情非普通亲情所可比,常有请他“搭桥”的事情。他还是保持着他的那份历经磨难而铸就的品性,对任何人求他找我的私人事情,倔强地一概拒绝。其他弟弟和近亲,凡是有意或无意在家乡打我的牌子去张扬的,只要传到他的耳里,必会遭到他严厉的斥责以至痛骂。为了这些,他在家乡很得罪了一些亲友,甚至有几年不再来往的。我的其他几个弟弟对他也都有几分畏惧。我从内心感谢他帮我把好了这道关,更钦佩二弟以一个弱者的身躯,居然承载了那么沉重的精神负荷。
  二弟的糖尿病进入晚期,依靠每天注射两次胰岛素维持生命。但他还是像正常人一样按时上下班,虽然视力迅速减弱,仍然坚持每天看报,对国家大事十分关心。偶尔在电视上看到有我的画面,兴奋地马上给我打电话。
  近几年,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双目几近失明,手脚几乎麻痹,站立非常困难,生活不能自理,各种综合症日渐加重。弟媳仍然是那样的贤惠,多年如一日毫无怨言地精心伺候着他,女儿女婿懂事、孝顺,不愿给命运多舛的父亲增加一丝烦恼。看到这样一个幸福的家,二弟既高兴又酸楚。三年前,我回老家看望他,他对我讲出一句憋在心里的话:“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公?”在病魔的长期折磨下,他不忍拖累全家,曾经心灰意冷准备后事。按照医生的诊断,他早已不治。他曾预感活不过五十岁。但是,在药物治疗的同时,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挨过了一年又一年。明年,该是二弟花甲之年了。
  十几年来,我同二弟聚少离多,他的病情让我牵肠挂肚。我只能远隔千山万水默默地为他祝福。
  
  王厚宏,公务员,现居海口,已出版散文集《感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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