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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2期

诗人柒布的故事(小说)

作者:陈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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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上一段时间,我们便要去市里拜访柒布。我们一个个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狐假虎威。如果旁边刚巧坐了大学生模样的少女,我们便要故意若隐若现地谈起柒布和他的周末版,好为我们的脸上贴金。我们不无炫耀地谈起他当初喝醉了酒时的狼狈相,就好像当年陈胜的那帮穷哥们说他有脚气一样。如果那位少女的手里碰巧有一张《周末》,那我们就更加忘乎所以了。柒布上班的地方在十二楼。随着电梯的飞速上升,我们的心悬了起来,胸膛里虚虚的,不知道坐在宽敞透明的办公大楼里的柒布是什么样子。但我们表面上却装得大大咧咧,满不在乎。柒布的那些同事我们都知道名字只是不认识,其中的一个女编辑以前还在副刊上给我发过稿。在柒布给我们介绍的时候,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柒布比以前瘦削了些,脸色苍白,胡子拉茬的,眼睛还像一个诗人那样一如既往地燃烧着。出乎意料的是,我们的谈话并不那么流畅,虽然我们很想轻松一些,我们的友谊也还是那么亲密。我已经忘了第一次是怎么在他的办公室里捱到他下班的,反正我们都很拘谨。我的手几乎一直像条尾巴一样夹在腿间。现在,我依然不太能说出其中的原因。以后我们再去拜访他的时候,就不太愿到他的办公室去了。我们在楼下打公用电话,喊他下来。
  由于还没有正式调进,报社没有分房子给他。他租住在离报社很近的民房里。房间里乱糟糟的,跟他当中学老师时一个样。房子很小,不足十二平方米,除了一张单人床,其他主要就是书了。其实就是床,也还是离不开书的压迫的。我们朝那些书扑了过去。他又新买了许多。它们就像是一种繁殖极快的植物,在他的房子里四处攀援蔓延。它们爬上了桌子、窗台和被褥,东一本西一本。像书一样乱扔的,还有他的诗稿。我没见过像他这样不珍惜自己诗稿的人。它们散落在房子的各处。桌上的墨水瓶也永远敞开着。一支钢笔随便地搁在那里,墨水在桌面上弄出了零星的污迹。茶杯从来不盖盖子。这时他和柳咏在继续恋爱。我们越来越对柳咏有了好感,为了她这么多年还在爱着柒布。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有哪一个妙龄少女,能忍受男友的腌鸙、邋遢、房间的乱七八糟呢?在我们的印象里,她的名字渐渐散发出了一种光辉。其实我们很羡慕柒布,有了这样一个浪漫、温柔而不乏才气的女友(我们曾看到过她发表在市报副刊上的散文,写她和柒布盛开在一个冬夜里的爱情,很美)。这时他们分处两地,要半年才能见一次面。
  在他的房间里,我们谈得很愉快。他说他正在写一部长诗,其中的部分片断,他曾寄给北京的朋友看过,北京的朋友大为赞赏,说它将是新诗中不可多得的作品。和他喝酒的豪放相反,他在这方面是一点也不爽快的。他只是说说,并没有主动拿出来让我们读一读的意思。他对自己的作品向来要求很严。所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高产的诗人。他非常像西方的一些现代派的作家,缺乏必要的自信。尤其害怕别人面对面地读他的作品。如果我们万一要这样做,他只好把稿子往我们手里一塞,然后找个理由飞快地走开。不然,他会很难受,好像在受着某种难堪的折磨。现在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自然不想他走开,所以也就不好强烈要求读他的长诗。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在某一家有名的诗刊上读到它。我们谈了文学,又谈了些别的,比如工作调动的事。我们说,为什么不找一下人,快点把自己调过来呢?调过来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呀。他依旧是睁着那双不解的眼睛,问道,一定要找人么?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呢?我们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去求人找人。有一次,那位把他借用过来的领导带他去送礼,他走到人家门口,把东西往墙脚一放,就飞快地逃走了,弄得好心的领导对他好一阵埋怨。在报社里,他在人事方面处得并不愉快。因为缺乏必要的交往,虽然没人说他坏,但绝对没有人说他好。诗人和作家的圈子里也时时有让他失望的地方(后来我们越来越感觉到,他的内心其实是很孤寂的,他在那么大的城市里,根本没有可以完全信赖和谈得来的朋友,他对我们的拜访也越来越表示出渴望),但他在艺术上的犀利、深刻和优美一点也没减弱。他的每一篇在杂志上发表的作品,都使我们感到惊喜。
  
  现在想来,有一封信,对他的命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柒布始终认为,一个诗人或作家,从本质上来说,他永远应该是现实主义的。文学的发展过程,其实就是作家手中的笔不断向个人内心靠近的过程。他们在从笔尖到内心的长途中艰难跋涉。对现实主义的理解,柒布和很多人不同。他认为,只有那些和心灵离得最近的作品,才可以称得上是现实主义的作品。很多人认为卡夫卡的小说写得荒诞,其实不然。他说,卡夫卡其实是一个非常现实主义的作家,他对现实的关心已经到了细致入微和入木三分的地步,要说荒诞,难道还有什么比生活本身更荒诞的吗?他给我们开列的那些名单,让我们目瞪口呆。在他看来,乔伊斯、卡夫卡、福克纳、杜拉斯和卡尔维诺,都是相当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家,而平时在文学史上坐着现实主义大师交椅的一些作家,倒成了不折不扣的浪漫派。因为他们的写作和心灵无关(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不会心理描写)。他说,很多人认为中国作家有着优秀的现实主义传统,这话是要大打问号的,其实中国作家最缺乏的就是现实主义精神,浪漫主义作家总是占绝大多数。不管他们的动机是出于个人还是集体,也不管他们的表现是世俗还是崇高。
  对于很多事情,柒布虽然有自己的看法,但他并不是一个杂文家。即使是随笔,他也很少愤世嫉俗。实际上,有很多写愤世嫉俗文章的,其实在生活中温柔如小狗。他们乖巧得很,懂得怎样用刀去切豆腐。他们的吠叫,不过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而柒布,对某一地域的政治或人事任免向来是漠不关心的。他甚至很反感那些老是把大话挂在嘴边的人,对他们的动机表示怀疑。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艺术至上主义者。他最反对把文学当成某种工具,哪怕是可能对社会有益的工具。他说,那不是文学该做的事情,文学好比是体育,仅仅代表某一领域里的竞技水平(不同的是,它和心灵而不仅仅是身体的健康状况相关),对于永恒而伟大的艺术来说,其他的东西,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啊。虽然这样,他还是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事后我们才知道,在我们这个相对来说比较保守落后的地区,一些管意识形态的官员老是处于神经过敏中,担心头上的乌纱帽会风吹草动,因为在我们这个非常重视做官的地方,一顶乌纱是多么地来之不易啊。后来,我也去了我们市里的一家文学刊物做了编辑,听一位有名望的文学长辈说,我们所在的城市里,有一些人,专门到处搜集本市作家在全国各地发表的文章,断章取义地看它们有没有什么政治上的问题,再向有关部门汇报。作为本市最有影响的青年诗人,柒布自然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当时我们市里又正在搞一个纯洁思想的运动,不但作家们的作品被放在显微镜下拆开,一个个部件地检查,就是他们的往来信件,据说也都被悄悄地透明化了。我们所在的城市,就是这样一所城市,对上面有关这方面的精神,总是领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学习这方面的文件,从来都是抢在其他地区的前头。别的地区刚学完第一条,我们这里已经把第三条都学完了。我们的身上,有着怎样一种根深蒂固的奴性啊。
  有一封写给柒布的信终于使他们如获至宝。
  前面说过,柒布有很多朋友是大学里的研究生和教授。其中的几位,现在在学术或思想界已经比较有名气了。但当时,他们日子并不好过,在学校受排挤,思想也没能以可观的价钱卖出去。在他们互相安慰抑或鼓励的时候,有时候就提到了柒布。他们说,柒布适合去某某大学做教授,这对青年人有好处。然后他们中的一位,就给柒布写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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