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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2期

郭图的手枪

作者:赵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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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郭图身上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奇怪的能力,他经常能在外面拣到一些什么。
  春节后的一天下午,郭图在穿过距离汉中门不远的莫愁新寓时,意外被楼上落下的一件物品砸中了脑袋。眼前黑影一闪,那件物品叭地打在他的头上,软软的。他以为砸下来的会是花盆或者砖头之类的重物,心都被吓瞎了,人站在当场一阵眩晕,摇摇欲坠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倒下,他还暗自奇怪,再定眼一看从楼上落下的分明是一个钱包;暗淡的咖啡色,此刻在黄昏的光线下正散发出一种近似烤牛肉的颜色。他仰头朝楼上看了看,所有的窗户都静静地关闭或者敞开着,没人探出脑袋朝他急促地挥手喊着什么——一张丑脸因为激动或者担心胀得通红。他犹豫了片刻,怀疑这是什么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这一阵报纸上经常报道有诈骗团伙用这种方式坑人。绕着钱包转了半圈后看周围没什么可疑的动静才咬咬牙弯腰拣了起来。钱包软软的,打开一看里面有厚厚的一沓钞票——
  这是郭图的处女拣。从一只钱包开始,潜伏在他体内的某种能力被彻底释放出来,随后的时间中他在生活中频频弯腰,三个月不到拣到的物品不计其数了,钱包、钥匙、钢笔、存折、公文包、月票卡、工作证、书、通讯录、香烟、打火机、个人档案、身份证、护照、女式发卡、手机、电子辞典等等不一而足。需要说明一下,郭图拣到的物品基本上都是正处于使用状态中的,那些已经损坏或者被人故意遗弃的物品不包括在内。
  拣到东西的感觉很有趣,它并不顺应你的准备和努力,在很多的时候它甚至违背常理和科学的理解力——你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是从大街深处生长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时你在大街上四处乱走,满心期望着能撞上一个钱包什么的,从清晨到天黑也撞不上一枚硬币,可当你睡得懵懵懂懂起来走上大街,说不定一抬脚就被一张百元面值的钞票绊了一个跟头。那些失物有着自己的意志,他们习惯自行选择自己未来的主人,且并不因为你的社会地位或者行政级别的高低而对你另眼相看,大部分时间里它们深藏在大街的各个角落或者蜷缩在楼角的阴影中,像一群光着身子的顽皮孩童东躲西藏的,玩够了才突然尖叫一声撞入你的怀中。每次被它们一头撞上之后,郭图的内心都会泛出一丝幸福的感觉,犹如女人初孕了一般。当然郭图不是女人,他不可能了解孕妇的真实感受,只是想当然地觉得二者之间或许较为接近。
  这一年郭图二十八岁,就在二十八岁生日后的一个星期,在一家超市里郭图拣到了平生第一份爱情。
  那天下午他去一个大型超市买一把牙刷。他的牙刷前些天断掉了,这些天来他都是用手指蘸着清水漱的口。每天刷牙时他都很恼火,一再告诫自己今天出门无论如何要买一把牙刷,可一漱完口迅即便忘了。这份忘性一直要持续到第二天起床洗漱时才会意识到——对了,忘交待了,郭图从没有睡前刷牙的习惯。这样过了快一个星期,终于有一天下午一场大雨把郭图逼进了商场。当时他正准备去鼓楼赴一个牌约。从家里出来时天还好好的,太阳烤在人身上火辣辣的,跟夏天似的。可走着走着天就变了,太阳在天空中短促地摇晃了一下便消失了,天阴下来,还起了风,风湿漉漉沾满了雨水的气息。再往前走了一段便到了上海路,天上开始落雨了。大雨说来就来,刚刚感觉到雨点,雨水便哗地一声兜头泼面地浇了下来,路面一层层湿了,满大街的行人像乱了锅的蚂蚁,呼啦啦地往街边的大楼和商场里钻,一些女性更是夸张地哇哇尖叫。郭图随着人群跑了一阵,来到了一个避雨的场所。这是一家超市的门口。超市的门头很宽,足足挤下了近二十个人,不时还有人从灰蒙蒙的大雨中钻出来加入到他们中间。雨越下越大了,整个大街都笼罩在一层厚实的水幕之中,灰蒙蒙的。大街上逐渐形成了积水,急匆匆的车辆驶过时会溅出一排矮矮的水花。有一个人突然从街对面的一家饭店门口钻了出来向街这边疯跑,过街时还差点被一辆汽车撞倒,最后他挟着一股浓浓的雨水气息钻进了郭图他们所在的人群,而郭图怎么也不明白这人在街对面呆得好好的干嘛要挪地方。短短一段路已经让他浑身湿透了。超市门口的人越集越多,渐渐地便容纳不下了,后来的人干脆便往超市里钻。又呆了一会儿郭图就想起了自己的牙刷,看看雨一时半会儿也没停的意思,转身进了超市。超市里已经人满为患,一些服务员追前撵后用一只只塑料袋把顾客的雨具套起来,即使如此地面上还是落下了一些雨水,湿漉漉的。这家超市的中心购物区设在二楼,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是一台自动电梯,电梯上也密密匝匝挤满了顾客。郭图进门后径直登上了电梯,裹在人群中任电梯一点一点地上升。快下电梯时他挪动了一下身体,一抬脚踩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拣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手机。这是一款韩国产的手机,做工精致小巧玲珑。他立马嚷嚷起来,谁丢了手机?有人丢手机了没有?一开始没人理他,一个个狐疑地打量着他,不知他想干什么。下了电梯郭图转到日用品货架前挑起牙刷。这时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他说,对不起先生,你拣到的那台手机是我的!这人刚才上电梯时就站在郭图的身边,在电梯上时他没有任何表示,这会儿却跑来说手机是他的,郭图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动声色地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男人说这……这……掉头走了。
  这台手机在郭图身边过了一夜才响起,是一个女的打来的。和郭图一接上话她便说,先生!这台手机是我的。郭图依照惯性问了她一句,你知道手机号码是多少吗?女的在电话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给你打电话!郭图也笑了。他发现自己挺蠢的。女的告诉郭图,昨天单位派她出差,一下午都急匆匆地忙着购物,也不知道手机在哪儿丢的,晚上坐上火车后才发现手机丢了。郭图便告诉她自己是在云南路的“苏果”超市拣到的。女的就说是的是的,昨天下午我去过那家超市。郭图说既然这样那你来取吧。女的说我现在还在上海呢!这样吧,两天后回南京后我再和你联系吧!郭图就说那要是两天后我不想还你了怎么办?女的说要真这样我也没办法!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郭图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喜欢这部手机了。他对女的说,我有个提议。女的问什么?郭图说要不这样,你现在不是回不来吗,那干脆我去上海给你把手机送过去得了。没等女的表态又威胁了一句,如果再等下去我怕自己会爱上它的!女的听了很感动,说你真是一个好人!这样吧,你来上海费用全算我的!郭图极不正经地说,这个等见面之后再定吧!女的问为什么?郭图说如果你长得漂亮路费我就自己出,否则你不仅要出来回的路费,还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女的被他逗得咯地一声笑了。她不知道郭图说的其实是实话。
  接完电话后郭图便奔去了火车站,正赶上一趟车次,四个小时后便落到了上海的地面上。他出站时手机的主人已经手执一本杂志守在那里了,这是他们在电话里约定的。让郭图意外的是面前这个女子非常漂亮——也不知道是因为年轻而显得漂亮还是因为漂亮显得年轻的——明眸皓面唇红齿白亭亭玉立……郭图由这个女的陪着在上海玩了一个星期。两个互有好感的年轻人三天不到便翻滚到一起了,从上海回来后两个人正经八百地谈起了恋爱。
  这是郭图的初恋。恋爱中的男女幸福且快乐,更因为郭图身上的某种特殊的能力使得两个人之间充满了趣味。刚在一起时女的问郭图是做什么工作的,郭图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地说,拣东西。女的自然不信,生活中这种事毕竟不是可以由人的意志把握的。但是没两天她真正见识了郭图身上的这种能力。她这次来上海出差总共只有三天的时间,事实上两天的时间她便办好了工作,只是后来坠入情网才陪着郭图在上海多呆了数天的时间。本来她还要继续呆下去的,甚至还准备就近去一趟普陀山,但是一天单位里突然出了一件急事,半个小时内一连打来三个电话催她赶快回去。没办法赶快退了房间赶到火车站却发现这天所有去南京的车票都已经售完了,她和郭图在车站广场上转了一圈一无收获,无奈之下准备从周围转悠着的黄牛手上买高价票了。就在她和一个黄牛讨价还价的过程中,站在身边的郭图突然弯腰从地上拣了一样东西,然后一把把她从黄牛面前拽走了。郭图把她拽到一边向她亮出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掌。手掌里摊着两张车票:上海——南京,还是卧铺。在向她摊开手掌中的秘密时,郭图脸上笑眯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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