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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3期

身体政治与女性公民

作者:张 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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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流泪了……那一刻,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我的女朋友说,我感觉自己很伟大,我以为我会死,可我活过来了,这个世界又在我的耳边喧闹起来,我为自己而感动。那孩子呢,孩子仅仅是孩子,他在证明我的意志力。而出了产房,这个孤独地和疼痛与死亡作战的女人,她的个人意志从此消亡,孩子的天空笼罩大地,女作家杜拉斯说,女人任由孩子吃她,吞噬她,她的才干是在烹饪、道德中得到完美的体现。受难、牺牲或者含辛茹苦,统统落到了女人的头上,在社会舆论的推波助澜之下,母亲的牌坊高高耸立,另一方面,文化积习在嘀咕说,这是本能。女人想,我是幸福的,我终于成了母亲。
  在我们的传统中,一直存在这样一个界定女人的价值序列:母性、妻性和女性。
  母性第一,既然是本能,就会被文化所排斥。反过来,既然我们的文化编码系统一直在把母性作为一个高尚的符码,就足以说明母性是被修正的结果,因为本能对于文化来说,是一头难以驯服的怪兽。
  “母性”本能有“生”与“养”的双重含义。生殖本能,有这回事吗?常常听到我的姐妹们说,要生孩子,我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否则,你子宫的存在就是荒谬的。我有耳朵,可我不是音乐家,能说耳朵是荒谬的吗?“子宫说”听起来无可辩驳,是的,雌性动物统统都有生殖冲动,如果你把女人看成一头母牛,母性中的生殖冲动是成立的。而人的本能恰恰和动物性有一定区别,科学家已经发现,包括性快感,除了海豚,所有的动物是没有性快感的,人必须为自己这一造物优惠付出代价,男人必须辛苦劳作,女人得受生育之苦,《圣经·创世说》里是这样解释的。而我们的现实是,女人也开始辛苦劳作,那么上帝安排的世界秩序就必然倾斜了。
  生产是一个艰辛的过程,女性的伟大就在这里,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结论。而女人自己呢,正如我的女朋友,她的确为自己而感动,这是个人意识,这和生殖本能无关,在产房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独立的。而孕育过程就复杂多了,女人为什么呕吐,她的身体信号在本能地抵制另一种“本能”。女诗人娃娃在谈孕育经验的诗歌《寄生》中写道:“一个妙趣横生的女人,忽然/……被自己的身体囚禁/甚至失去感冒和哭泣的权利”,女人身体的禁区从此蔓延,你是“母亲”,你的欲望,你的个性,你的一切的一切,必须收敛,“你越来越像人/而我越来越像动物”,这些秘密的女性经验被大面积地忽略,是为了去维持一个“母亲偶像”的神话。于是,“不费一兵一卒,你殖民了我”。
  女性身体的内在差异被“母性文化”封锁,“生还是不生”,应该是身体性情的选择,如果有本能,也应该是千差万别的本能。更何况,科技将改变生殖的含义,新的伦理秩序尽管使我们不安,但既有的秩序不也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吗?既得的文化编码系统消化吞噬了这种差异性。而真正的女性经验处于我们的文化盲区,女人的身体信息,信息中的疼痛冷暖,成为边缘话语,成为没有日照和光线的蛮荒地带。
  一个母亲,必然是全家所有人的母亲,是丈夫和孩子共同的母亲。
  养育文化的极端表现就是把女人塑造成受虐狂,更耐人寻味的是,对母性引吭高歌的基本都是男性,翻翻中国文学史就知道了。而女作家对母性的称颂则比较少见,冰心常谈母爱,可她的母爱含义是基于普遍的人性而言,在当时的文化语境中,是爱国思想的引发点。因为只有女人更清楚母性对她们意味着什么,作为独立的生命个体,母性符码是对女人精神的劫持,女人必须依托和孩子的关系来证明自身的价值,而这样的幻觉一直延续她的一生,于是孩子被比喻成风筝,我们自我安慰说,那线在我手里呢。于是,女作家们笔下更多的是“恶母”形象,张爱玲的“曹七巧”,是令我们毛骨悚然的。这是一种话语策略,是对自身焦虑处境的一种展示。没有谁敢说出真相,母亲的一生是分泌失望的过程,失望膨胀后,母权就会异化成一种钳制力量,这是身体政治的表现。比如女作家陈染小说中的母爱,关心和监控,照顾和入侵的界限变得模糊,个体被个体所缠绕倾轧。身体政治在国家话语中,曾一度被表述成某种优越性,比如对衣食住行和生老病死的制度性关爱——住房、医疗、及福利待遇,而工作单位成了我们必须依附的大家庭,人的生存资源被绝对地空间化和集中化,迁徙和选择的权利丧失后,自由成了没有出路的悬崖峭壁。
  “恶母”是母权的扭曲形态,也是某种权力转基因的结果。正如“曹七巧”,一个被“夫权”压得变了形的女人,反弹后的直接受力者就是她的儿女们,受虐和施虐互为因果,权力秩序就这样潜伏在道德伦理的架构中,被刻录在文化遗传密码的识读磁条上,压抑与囚禁被解读成良心和美德,施虐者无形中获得了占尽天理的特权,政治的伦理面纱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情脉脉,“大家”与“小家”,“忠”与“孝”布下了我们处境中的连环套,无休止的恩怨纠葛,使得生命陷入难以自拔的迷阵和泥潭之中,怨恨成了我们的集体无意识。
  这是权利失衡的结果,既深深伤害了女人,同时也困扰着男人。想着有个女人在为自己无条件的含辛茹苦,内心的惶恐和不安怎么补救,好,精神嘉奖,全社会,注意,这是男权文化中心的社会,就把“母性”推向神坛,成了他们良心祭坛上的圣品。而母性话语中的主奴关系并没有得到改变,作为“祭品”的母性,反而强化了“男性神”的感觉,因为只有在宗教激情中,人才可能对“神”百依百顺。这样男女关系在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被改装成了人—神关系。
  神圣“母性”的伪宗教情绪,把女人想象成奉献慈恩的发光体,而这个来历不明的发光体,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死亡,或者说死亡意象构成了“母亲”处境的全部,这是献祭的必然结果。祭品的本质是“物”,她不能发声,外在的光晕和内部的漆黑形成尖锐对比。但献祭本身充满了诱惑,这让“母性”本能带有主动的意味,挟裹着被毁灭的死亡冲动,女人才能在她严重失语的公共领域之外,找到自我的满足感。但女人的这一“献身”行动,并没有升格为宗教意义上的“受难”,而被表述为日常经验层面的“受苦”。“受苦”是女性世界的祖传絮语,顺着祖母—母亲—女儿这条传播链的方向,我们以为命运的魔爪在所有女人的头上缓缓张开。母性文化的符码泡制配方就是生养—本能,受苦—命运,在社会历史的尘土中,本来就被掩埋的女性话语声带,被再度配置上一套文化符码的锁扣,让女人在不知不觉中乖乖就范,这样,就可以息事宁人了。
  如果说妻性是对女性欲望的首次剥夺,那么母性则变本加厉地,把女性的城池抢掠一空。这座荒芜之城又被男权文化改造成“家园”和“故土”的形象,一个被钉死在文化地形图上的地理位置,为“游子们”的莫名愁绪,提供一个抒情载体。女人被空间化,地点化,她是千年古宅,被纷乱的脚印践踏。女性的时间纬度被取消,在我们的文化积习中,在男性激情的视野里,女人—妻子—母亲是一种性魅力逐渐暗淡的过程,在男人那里,时间意味着积聚和丰富,而对于女人则意味着耗散和枯竭。“少女情结”把女人的美质简化成“十六花季”,相应地是男性性心理也普遍低龄化,正如他们所迷醉的“娇嫩”,让最有时间感的男人陷入无可救药的性苦闷之中。这样,对女性生命期的任意宰割,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男人,因为他们不懂得欣赏女性生命春华秋实的自然节律,他们被一厢情愿的“娇嫩”幻想彻底阉割。
  这样,妻子总是松弛的,母亲总是苍老的,而女人呢,成了大自然,多么可笑的比喻。女性话语被母性话语所覆盖,作为单独的女人,这个个体,在我们文化中总是可疑的和不幸的。单独所蕴涵的完整,变得匪夷所思,要么是“童贞女”,要么是“荡妇”,男人在情欲单行道上迷失了方向,这两个不能兼容的路标,撕扯着他们的激情。当男性话语把女性形象弄得七零八落的同时,他们把自己也逼疯了,是的,那个文化阁楼上的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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