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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4期

一个人的共产主义

作者:盛 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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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从大路拐进去,就是几条狭窄弯曲的巷道。两旁是些破旧的平房。光秃秃的水龙头在户外孤零零地呆立着,一看就知是几户人家共用的。地上污水横溢,混杂了一些纸屑、塑料袋和烂菜叶。我们踮着脚尖,很小心地向前走着。在这个被称为特区的繁华都市里,还有这样的一个贫穷、肮脏的角落?我的心里满是疑惑。
  在前面领路的是市总工会的一名女干部。她边走边介绍:这一片出租屋,有几十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情形,他们要么下岗,要么家人得了重病,总之都是靠政府救济生活。日子穷得你们无法想象,有些人家每月的生活费总共就是两三百元。
  我提着一个话筒跟在后面,盘算着呆会儿该怎样采访,怎样提问,主题该如何把握,是呼吁爱心人士关注弱势群体,还是表现政府部门关心贫困家庭,或者只是展示贫穷、悲苦的另一种都市生活?而我旁边走着的那个提着沉重的专业摄像机的年轻记者,只管皱着眉,高一脚低一脚地小心探着路。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策划了一个叫《新视野》的电视节目。这个节目里有一个叫“城市写真”的专栏。我希望自己的节目能在这个城市里迅速走红,因此想拍一些新鲜的题材。而这个关注城市贫困人群的选题,就是我拿来准备作为我们这个节目的“开山之作”的。我觉得这个话题既好煽情,又能引起各方关注。专题片的导语我都想好了:当小资、白领、时尚成为我们生活中曝光率最高的词汇的时候,你们可曾想到,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座城市里,还有这样一个鲜为人知的角落……
  现在我们来到了一户人家。我跟着那个女干部钻进去,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我的眼睛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只见屋里放了一张双人床,一张发黑的蚊帐歪歪倒倒地支在上面。床上铺着一张草席,一个油腻腻看不清颜色的被子皱成一团,堆放在床上,还有两只烂兮兮的枕头。一个蓬头垢面、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坐在床上,呆滞地看着我们,无动于衷。屋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是地上放着几个大大的纸盒,几件短裤汗衫随意地搭在上面。往里走,看到一个木头的四方桌子,旁边放着几把椅子,这恐怕就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了。墙角摆放着一只液化气钢瓶,一副煤气灶放在几块砖头上,四周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小零碎。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日子让人震惊得有些张口结舌。
  房间太暗,也小,无法拍摄。我们就将那几把椅子搬出来,坐在房门前的巷子里。房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色苍白,有些秃顶,但非常干净斯文。他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拘谨地来回搓着。那个工会女干部看起来早已认识他,她把我们的来意说了,还热情地鼓动说,电视台将你家的事情报道出去了,也许就能引起各方面的关注啊。
  男人很流利地说起了自己的家事。他是一家国营企业的老工人,前几年,得了很严重的肝病,下了岗,在家里养病。他的妻子原先也是工人,早些时候上夜班,在路上被流氓吓了一回,就疯了,呆在家里也有好几年了。他们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六年级了,在附近小学读书,学校已经为其减免了学费。男人说着那些事,不悲伤,不抱怨,好像他们家本该如此似的。他还说,政府每个中秋、春节,都会来看他们的,给他们送些慰问金。
  我问他有什么希望,他说,只要自己和妻子不犯病就好了。我问他最关心什么,他说就怕儿子上了初中后,学费多了,花销大了,自己承受不起。我看他光着一双脚,秋天里还穿一双破旧的拖鞋,右鞋鞋跟整个地脱落着。我不知该问什么了。这个故事和我原先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告辞的时候,我很难为情地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两百元钱递给他。他道谢着,一点都没有推辞。
  走出这个七弯八拐的巷道,我看到外面八车道的马路上穿梭着那些名贵的汽车,高高的摩天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巨幅的广告牌,五彩缤纷的橱窗,时尚的人群,小康的社会。我恍然。
  为了这档节目,后来我又跑了一些贫困家庭。真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最终我的这期反映贫困家庭的节目却没有播出来。一是我把握不了正确的角度、主题和分寸,二也是因为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和画面,不适合我们这档生活类节目。后来我的节目里播出的都是一些玩滑翔伞或攀岩的都市青年,音乐厅的乐手,明星谈时尚,书吧茶吧之类,收视率还挺高的。
  那时,我想:面对真正的贫困或灾难,其实我们是那样软弱无力。
  
  二
  
  后来,我又做了一组系列专题片,讲述这个城市实力最强的民营企业家的故事。他们的资产大多是亿元以上的。
  他们有些非常年轻,三十几岁,而且起步很晚,几年时间就成了亿万富翁。这些人大多有良好的知识背景,是海归、博士、手上握有几项发明的专家,还有兼而有之的。他们从事的大多也是高新技术产业。
  这批人跟我们以往印象中的商人完全不同。脸上没有苦苦打拼的皱纹和焦灼,没有与官员打交道习惯养成的油滑和谄媚,也没有暴富之后的骄横。他们很多人看起来就像那些理工科成绩特别优秀的聪明书生,不张扬、不浮夸,也没有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才子习气。他们思想敏锐,作风随意,没有将金钱捏在手上的那种汗津津的咸味,却有骨子里的自信、踏实和优越。他们重视家庭、重视亲情,业余生活健康阳光,对下属充满人情味。但他们也没有“大济苍生”、“指点江山”的使命感,和普通人一样平淡地议论着时政。他们也关心战争,那是因为他们的产品或生意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欧美市场。
  一次在饭桌上,我谈及慈善问题。我说:其实赚多少钱有什么用,关键是看你对社会的回报有多大。有个温文尔雅的新型富翁当场礼貌地反驳:赚钱本身就是回报,是贡献。我也回敬:这是不言而喻的,单考虑税收、就业、吸引外资这些,就是很大的贡献了,但还有没有更有效更直接的途径?我这句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这些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潜台词:那就是对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饭桌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我知道,这是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我更知道,我还没有资格谈这话题——也就是说,我没有亿万家产,我更没有散尽亿万家产、进行慈善活动的实践,如果我把这种话题深入下去,就有些拿别人的钱不当钱的假仁假义。我只有缄默。弱小的人只有美好的虚幻的愿望,但那是空的。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只能照顾自己。自己好了还想再好,这其实也是一种责任吧?
  在这些民营企业家中间,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给我印象最深。他跟这些年轻富翁不同。他的资产并不比他们多。他是从经营小药店起家的。带着老婆孩子,起早贪黑,在工商、税务、银行以及各种各样的环节中顽强地生存。曾有过整夜贴广告,贴到手臂抬不起来的艰辛,也曾有过被城管砸烂摊子、推倒在地的屈辱。十几年过去了,现在他有着一家综合型私立医院、十几家药房的资产。
  我去采访的时候,他抽着红梅牌香烟,他说,这是这几年生活好了以后才抽的,以前抽的牌子还要差。他说,这些年自己从未去过什么歌舞厅、卡拉OK厅,一次都没有。可是他说自己这几年已经为孤寡老人、下岗职工、打工仔打工妹以及社会公益事业捐款捐物达四五百万元了。我看到他的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很多锦旗,都是说老人有“悬壶济世”的心。
  这是一个带着旧时代特征的那种家族式企业。老人是董事长,他的大儿子是总经理。在他儿子的办公室,我看到墙壁上有四块巨大的玻璃框,里面框住的是用工整苍劲的小楷抄写的《金刚经》全文。我看着那些纯净而玄妙的文字,有些震撼。我问他:你,还是你爸爸对《金刚经》感兴趣?
  那个和爸爸一起吃过苦的儿子,身上带着典型的广东人的实在,有些腼腆地说:其实,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我和我爸爸都看不懂。但我们觉得,佛教是教人做善事的,所以我们就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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