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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5期

有一个人的存在让我不安(外二篇)

作者:徐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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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明的幸运在于,父母不仅传给他一副好相貌,还传给他四壁图书。从劳改农场回来后,他无心到工厂上班,每天在家里读书。一间自己的房子和房子里的四壁图书,成为加明和北岛交往的机缘。
  1977年加明解除劳教,那一年正是北岛情绪低落时候,他惟一的妹妹因为抢救落水儿童而遇难。悲痛得有心替妹妹一死的北岛,更无法面对为痛失爱女精神受到刺激的母亲,搬到加明家住。白天,加明去厂里上班,他在家里读书写作。在那里他完成了惟一一部长篇小说《波动》,小说署名“艾珊”,题献给姗姗。除了写小说和诗,他开始学习英语。很难想象,他严肃地对下班回家的加明说:“你今天该读许国璋第18课。”这使我联想到,在《今天》编辑部的会上,他一脸严肃地宣布:“编辑部内部一律不准谈恋爱。”很多年来,我们总用这一幕嘲笑北岛。
  这期间,北岛也曾鼓励加明写作。加明原本是有艺术天分的,钢琴、手风琴、吉他这些乐器都是无师自通的,现在他打开琴盖还能弹出一手乐曲。加明说,黄锐、严力也并没有卧薪尝胆的苦修,都是从那一时期才开始画画。一年以后伙同钟阿城、曲磊磊、马德升等人举办了“星星美展”。如同迪伦·马特在民歌节上接通一只电吉他,激怒了他的大部分听众,从此民谣让位给摇滚,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由于画展激怒了某些官员,遭到封杀,因而成就了中国先锋艺术运动,黄锐、严力等人也从此走上了艺术家的道路。
  他们频繁地出游。近的到香山、颐和园,因为有的人要上班,约会时间常常在下午四、五点,傍晚在昆明湖边划船边喝酒自然是很浪漫。远的到十渡、百花山、丁家滩,自行车、汽车、火车、步行,不辞辛苦不厌其烦,我怀疑在1980年代火起来的北京郊区这些旅游景点,就是被他们这帮人炒起来的。加明带来了女朋友宝贝,陆焕兴带来了妻子申丽灵,北岛带来弟弟振先和两个表妹,芒克带来了严力,严力又带来女朋友李爽,刘羽、黄锐也是其中的一员。像滚雪球一样,这个沙龙越滚越大。圈子的外围有一批歌手。那时人们私下里唱苏联歌曲,为此被整甚至进监狱的也大有人在,我在监狱时,就遇到两个因为唱外国歌曲而被抓进去的。但是这个圈子已经开始唱邓丽君,唱披头士。我曾经奇怪,诗人们怎么个个都能唱歌?多多、北岛、芒克都练出了说得过去的美声,原因是,在那个圈子里,写诗是隐私,朗诵诗只是点缀,唱歌才是主打,像现在的娱乐圈一样,唱得好的像歌星一样受到追捧。
  在《今天》第一期上发表的《黄昏:丁家滩——赠M和B》就是北岛在一次郊游时的即兴之作,其中的M是加明,B是加明的女朋友宝贝。
  
  ……
  是她,抱着一束白玫瑰,
  用睫毛掸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自由写在大地上,
  ——殉难者圣洁的姓名。
  
  是他,用手指穿透,
  从天边滚来烟圈般的月亮。
  那是一枚定婚的金戒指,
  姑娘黄金般缄默的嘴唇。
  ……
  
  当时他们正在热恋,后来宝贝成为加明的妻子,又过了几年,宝贝去了日本并且发了财,身分也由加明的妻子成为加明的前妻。
  福建的诗人蔡其矫是这个圈子中最年长的,却是最活跃的,他几十年如一日地见到漂亮女孩儿眼睛就发亮。是他介绍北岛与舒婷相识,他们开始通信并把诗互寄给对方。
  诗,就这样创作并流传。写作一直不是秘密的,在民间社会公开传阅,公开朗诵,只是没有机会公开发表。有不少人使用“地下文学”这个概念来表述那时的创作,我认为,与其强调其“地下”性质,不如强调其“民间”性质更加准确。
  1970年代末期,青年人最向往的是上大学。北岛是“文革”前北京四中老高一的学生,芒克也不是等闲之辈。然而,他们连想都没想过通过考大学改变境遇。杂志停刊之前,他们都是泡病假的高手,以后索性不再上班。停刊之后,北岛曾经在《新观察》杂志当过编辑,这一职业生涯是短暂的,只持续了几个月。芒克到复兴医院看大门,上班时间是晚上,一点都不耽误写诗和喝酒。离经叛道的生活方式已然使他们不可能走进学院了,他们不屑于融入主流的社会生活了。他们写与别人不一样的诗,过与别人不一样的日子,来表明要做与别人不一样的人。如果说创办《今天》而不是创办一个别的杂志是偶然,如果说做一个诗人而不是做一个音乐家或画家是偶然,那么,走一条反叛的道路,则是他们作为个人的必然,尽管选择也许只在瞬间。剩下的事儿归历史,据说历史的操盘手是上帝。
  在加明的记忆中,1978年的夏天就这样在频繁的聚会、出游和舶来的歌声中过去了。那个夏天留下来的,有振开和猴子的个人诗集《陌生的海滩》和《心事》,还有“北岛”和“芒克”这两个笔名。这两个专有名词,成为“今天派文学”的象征,甚至成为中国先锋文学的符号,在1980年代的历史舞台上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至于在本质上那是否属于“先锋派”,以及它与上世纪八十年代新思潮的关系,则是另外的话题。
  深秋,北岛召集了第一次关于创办文学杂志的聚会,在众多的提案中,最终确定采用了芒克提出的“今天”为杂志命名,并在不到两个月后被世人所知。加明的生活也进入另一种情境。三天三夜印完第一期《今天》,加明形容说,从遮着窗帘的房子里走出来,眼前是白色的大地,绿色的天空……我想,如果不是跳舞蹉跎了岁月,他真的是可以写诗或者画画的呀。
  历史没有开始或结束的明确界线,政治生态中这样的民间社会生活场景,构成了《今天》产生的“前历史”。它没有直接孕育诗人,但却形成了一个群体。 “那时候文学只是振开一个人的理想,只要是他想干的事我们一定会跟着干。”加明和L都说,没有北岛就没有《今天》。我相信这是事实;另一些人说,没有《今天》就没有北岛。我认为这也是事实。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还有一个事实是,没有这样一个圈子和氛围就没有后来的一切。最初的七个编委中,只有两个人写诗,后来刊登了顾城、江河、杨炼、多多、田晓青等众诗人的作品,才增加了刊物的同仁色彩。再后来,因为来自官方的压力最终停刊,更强化了这一事物的政治色彩。
  青年时代五光十色的生活,在精神流亡者的回忆中得到幸存。这是流亡者的一次精神重访,为已经黯淡了的神话添上些许亮色。随后,加明在另一个舞台上大显身手。他加盟李连杰在深圳的公司,参与了中国第一支体育彩票的发行,迅速成为先富起来的人,而后又终因商战殊死的纷争而退出江湖,从弄潮儿成为观潮者,一下子就沉了底。再婚,生子,五十岁的加明祥和而又从容。
  “如果一直跟着振开,我会走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果真存在着那种可能性吗?每个人只能走一条路,不管是一帆风顺,还是跌宕起伏。另一条路是别人的路,还有一些是从来没人走过的路。
  
  徐晓,编辑,现居北京。曾在本刊发表散文《永远的五月》、《幸存者的不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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