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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5期

一千根柱子的房屋

作者:黑 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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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达斯盛居(当地俗称“千柱屋”)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光景。炎热阳光下,农民斯国材站在古屋边门口的小块阴影里,正和几个乡邻在闲聊。他们都新奇地注意到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五十岁上下,胡子拉碴、衣冠随便的斯国材第一个招呼我,后来,我就住在了他家。斯国材家在庞大古屋的核心处,东面即紧邻千柱屋大厅。这里人家一般都有两层,底下是客堂,上面为阁楼。国材家的客堂里很是挤乱:醒目的漆成红色通向阁楼的楼梯;中堂画;画下长台上电线牵来挂去的电视机;挂历;隐约的墙间木柱;八仙桌及其凳子;油腻的电冰箱;散乱的或在纸箱里或委弃于地的各类酒瓶(大多是空了的啤酒瓶,显示他家的做生意迹象);墙上的照片(斯国材和某位到此游访的政府官员的合影拍得不错)。客堂前面是有檐的走廊,再前面就是一个大天井。天井里有一棵很高的我不知名的树,还有丛生的似是无人照管的花木,当然,还有杂物;一个年纪很大的长瘦男人在天井的一堆火上,正在熏烤着青毛竹。国材家客堂后面,也是一个天井,只不过非常之小,可以做洗衣、养猪之用。国材领我到安排我住的阁楼上看。上楼梯时脱鞋子,红漆木梯很结实,折一个角后即入阁楼。楼上的空间有些逼仄、闷热,只前后两扇木窗,楼板上铺了整张的塑料地毯,加上楼角堆放的棉絮,愈益闷热。不过我不在意,况且推开北面的木窗,视线里还能够看见细如波纹的黛瓦屋顶、大天井里的青绿树冠以及不远处的山峰,我便住下。因距午饭时间尚早,放下行李后我就在这迷宫般古屋的内外一个人钻行。
  
  千柱屋在诸暨市斯宅乡螽斯畈村东首。由诸暨全境来看,斯宅处于它的最东南角,从县城开来的班车(我就是乘班车而来,诸暨到斯宅票价6.5元,费时约1小时),均在此掉头折返,因为前途已是无路,只有榛莽密生的会稽山挺耸于前。从斯宅一翻越会稽山,就已是嵊州地界。也许正是地方偏僻,千柱屋这江南巨宅才得以完好保存至今。
  我特意爬上屋北的山坡俯看过这座巨宅。清澈的上林溪流过屋前,整座建筑秩序井然,呈看起来十分舒服的长方形状;白墙乌瓦,历漫长的日月风雨依然有深湛生气。后来通过询问和查看资料,这座大屋的“资讯”变得清晰。斯盛居(千柱屋),建于1798年,为当地巨富斯元儒(1753-1832)住宅。据宁波考古测绘队1999年实地测算,整座建筑东西面宽108.56米,南北进深63.10米(此宽深之比恰符“黄金分割率”,故而整体看起来舒服),总占地面积6850平方米。巨宅共有楼屋121间,木柱则远远超出“千柱”,实测有1322根之多(用材多为当地的香榧木和板栗木)!
  具体来讲,千柱屋依地利,坐南朝北,建有门楼五座。居中为正门,东西两侧各设边门两座。正大门青石门额上镌有“於斯为盛”四个篆字,“斯盛居”由此得名。“於斯为盛”之“斯”,在这里作两种解:一是宅屋主人的姓氏,一是“这里”之意,因此,这四字有一语双关之妙。从正门进入,为建筑主轴线,共三进,分别为门楼、大厅和座楼;三进之间各有宽敞的天井相隔。以主轴线为中心,东西侧各分设辅轴线两条。四条与主轴线平行的辅轴线上,各有前后两个楼式四合院,前后两院又由横向的“通天弄”相隔。故此,形成了整座建筑分设八个四合院的格局,共辟有十个大天井,三十六个小天井。巨宅内部各院以檐廊相互连接沟通,每座楼屋之间都设有一米宽的走马楼道相连,走遍千柱屋,可以晴天免晒太阳,雨天不湿鞋帽。更令人称奇的是,整座巨宅构件中,竟不用一枚铁钉,全部由竹钉或木钉代之。
  
  和斯国材全家一起吃饭。中午他家还来了一位男客人,于是,桌上主要是主人斯国材、男客人和我。饭间闲聊些生计,这里各家主要靠山货,如茶叶、板栗、香榧、毛竹等来钱,但产量有限,经济收入均较窘迫,所以很多人都出外打工以贴补家用。后来过来吃饭的还有国材妻子、他们的大女儿以及还在摇篮里的小婴孩。简单的三四样菜蔬,新挖出的带壳花生经盐水煮后,有很好的味道。我喝了一瓶啤酒。饭后,我上阁楼午睡。几个男女邻居过来,在撤走饭菜的桌上,他们摆起了方阵。睡意朦胧中,听到下面麻将桌上发生激昂的争辩声,然后是凳桌移动、人群散开声,最后,又归于原样的阒寂。小睡片刻后,我起来。
  
  午后的千柱屋显得清冷。正中空旷的大厅里,“孝廉方正”、“彤管重辉”、“一枝独秀之轩”、“石涧听松之馆”这些斑驳古匾(字句内容显现儒家文化无处不在的深刻浸染,以及,造屋主人的某种雅意和自豪),依然悬挂不动。在它们之间,现在还挤挂了一长条的红布横幅,字为:热烈庆祝千柱屋被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也许是挂得久了,红布透出旧感。大厅墙根下,两个男人在凝神下着象棋,一个坐在矮竹椅上,一个席地而坐。(千柱屋室内地面,全为南方乡居经典考究的“三合土”,据介绍,“三合土”系由糯米、石灰、黄泥等料拌制夯筑而成,其牢固程度丝毫不逊于当今的水泥地面。)我在整座古屋内散漫穿行。一个年轻的母亲,故意放开手,让她的孩子扶着檐廊木柱蹒跚学步;一位老婆婆,在阴影深浓的室内,向着光亮的门口,端坐不动;偶尔的室内,有很响的电声传出,是一个女孩,在看闪烁蓝影的电视里的谢霆锋广告;还有一位老者,躺在门口的竹躺椅上看书,后来重又经过他家门口时,他已经睡着,刚才翻看的书斜斜地合盖在身上,我看见了书名:《马本斋》。在檐廊走道上,在废弃不用的某些幽暗公共空间,堆满了落尘的杂物:石臼、锈坏的黄包车、破锅、锈自行车、堆覆柴草的石磨、石磨的牵木等等。我看见一只“拗手”(木盆),有着抽象的形象,颇见匠心。屋内散布的天井里,大多长有南天竺和橘树,我会心一笑,因为我懂得在吴越庭院栽种它们的“文化含义”:南天竺之“竺”与火神祝融之“祝”谐音,种“竺”可镇火;橘与“吉”谐音,种“橘”寓吉兆。在大屋某一个南端后门口,一对中年夫妻正在锯竹,他们身旁的板车上,是一车刚刚从山上伐下的青竹。丈夫持锯,妻子扶竹;在长凳底下,不断下泻的清香竹屑,渐渐聚成了沙塔。
  
  斯宅,顾名思义,即“斯姓宅第”,是现今全国斯姓的最大聚居地。当地现有人口16200余人中,斯姓就占12000余人。千柱屋主斯元儒,为当年诸暨四大富商之首(诸暨清光绪县志有载),他所造的这千柱巨宅,不仅在邻近乡县独一无二,即在江南,也属罕见。对于这样的人物,民间传说自然纷纭。当地流传最广的斯元儒“发迹”故事,就很有传奇色彩。
  斯元儒当年常到江苏的无锡太湖一带,做些茶叶、桐油、杉木等土货生意。通常是将货物用竹排从斯宅上林溪筏至诸暨浦阳江,再辗转至杭州钱塘江,然后入京杭古运河抵达无锡太湖。一次途中在饭馆吃饭,发现邻桌一人,满脸胡须,长有尺余,吃饭时总用钩子把胡须挂起,而那钩子,竟是用金子打的。斯元儒惊奇,饭毕,就把这人的饭钱一并结算,出门而去。其实,用钩子挂须吃饭的这人,正是民间传言的“金钩胡佬”,他是太湖地区最大的强盗头子。“金钩胡佬”听说有人为他付饭钱,好生纳闷,忙叫店伙计找回斯元儒。只见斯元儒方面大耳,身高八尺,胡须也有尺长,顿生好感。两人交谈很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当即把酒结义,拜为兄弟。“金钩胡佬”长斯元儒一岁,为大哥。临别时,“金钩胡佬”并未说明身份,只是告知:以后碰到难事、险事,只需称一声“金钩胡佬是我大哥”。数月之后,斯元儒做生意又经太湖,在湖中遭遇强盗,货物被抢,人要砍头。情急之中,斯元儒大唤:“金钩胡佬是我大哥!”果真,强盗闻听此言,停住了砍头之刀,将他押赴湖中某座大岛。在岛上,“金钩胡佬”见到兄弟,大喜,不仅大摆酒席为斯元儒洗尘压惊,临走时还送给斯元儒一百袋红糖,这批红糖也是前几天从湖中抢来的。斯元儒回到斯宅打开一看,每袋糖包里竟都夹有一根金条!整整有一百根!从此,他就成了这山乡里远近闻名的大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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