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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3期

旅游客(小说)

作者:陈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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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内裤被我扯下了。几乎是她的挣扎造成了。她猝然安静了。听说被强奸的女人一旦被冲破防线,就会马上安静下来。我成了强奸犯?好吧,我就当强奸犯吧!
  我爱她。可是我的爱却要通过强奸的方式来表达。可她忽然趁我不备,挣脱了出去,她迅速拉上内裤,放平睡裙。她闪在一边,背撞到了墙。她的房间那么小,中间又横着那个硕大的床。我追她。她很快被我逼到床边角落了。可是她爬上那床,翻到另一侧去。慌乱中她撞倒了挂衣架,哗地一响。那边的大姥姥又咳嗽了起来。她的动作马上凝固了。我想过去,她叫:你别过来!
  我停住了。我爱你。我说。我的样子一定很可笑。性是爱的必然结果,自然而然,爱了,就拥抱,就吻,到了状态就做爱,水到渠成。现在我却要刻意去表达,竭力去达到目的,费周折,即使最终达到了目的,我也成了流氓了。至少也像躺到了床上想睡了,又要起来去关灯,睡意全无。
  我知道,好在她还说,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不能!我有障碍。
  还是老问题!有障碍,说明你不够爱我,我说,你的爱不足以让你冲破障碍。
  你要我冲破障碍吗?她问。
  当然!我说。
  你受得了吗?她叫。
  为什么受不了?我应,我就要你全部。
  那么你全部给我了吗?你能全给我吗?你能娶我吗?你能给我一个家吗?你不能。那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全部给你?
  我愣了。确实,我不能。她的话照见了我的卑劣。
  那么她呢?其实我们只是在交换,盘算成本,男人想确认他是不是买到了,女人则想确认她卖得值不值。我的精液回流了,黯然地,像惨败而归的部队。
  她似乎也觉到说得太尖刻了,走过来了,对着我。
  对不起。很久,她说,你去找小姐吧。
  我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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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说真的。她说得那么抱歉,那么痛楚。
  难道我们的关系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她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要把我推出去。
  是不是嫖娼比婚外恋还道德些?也许只因为,这样她可以逃脱干系,做个良家妇女。所以吧,早在两百年前就有人提倡保留妓院,为的是良家妇女不受侵害。也所以吧,这满街有那么多妓女,它们是社会安定家庭稳固的柱石。男人在这里得到了性满足,然后就能平心静气地回去扮演他的家庭角色、社会角色了。
  不要爱,把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责任,一部分是性,把爱转化为性,问题就简单多了。就不会再纠缠她了。她是这么想的。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说真的。她的神情是那么抱歉。对不起,她说。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这么痛苦,我感觉自己简直罪孽深重。
  难道你就不需要爱?我问她。
  她摇头。不要了,不需要。你饶了我吧,让我平静地活着。
  平静地活着?是的,所有的人都在平静地活着,我的那些朋友也是这样。他们活得很好。他们不谈情说爱。谈什么情?爱个屁!累不累啊?他们说,要解决,找小姐去呀,做完就算,干脆利索,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我要对他们说我和她的事,肯定被他们笑死。
  无处诉说。我在QQ上说了一次。对方说:难得你还有激情。是不是性不能解决呀?去嫖呀!
  也是这口气。看来娜拉应欣慰吾道不孤。
  也许我应该从自己方面找原因,寻找解决。我应该退。我真应该像我身边那些同事学习。以往,在他们咋咋呼呼谈论小姐的时候,我就像一桶自满得不再淌响的水,在一旁静静想着她,独自享受着自己的世界。他们不能理解的。他们做爱像编程,他们不能理解什么是感情。
  我们一起去桑拿时,我不找小姐,至多只是找个做正规脚按的。他们说我可能有问题。他们要是知道我却在这里这么苦苦追求,该做何感想?
  他们一定会笑,笑我舍易求难,笑我傻。有一次,他们看报上一个婚外恋闹得拼死拼活要离婚的,他们说:现在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什么年代了?还离婚?再结婚?哧!
  傻,是我们这时代绝对摈弃的,它意味着你被打入另册。这是一个智力的时代。好吧,我不当弃儿。我也可以吃得开的,我什么比不上别人?只不过,这场爱让我变得弱智了,恋爱中的人,智力处在最低下状态。
  我去找小姐了。娜拉,是你叫我找的!是你把我逼到这种境地!你会后悔的!
  发廊门口一溜坐着小姐,袒胸露乳,她们的肉被红色灯光照得粉粉的,让你想吃。只要你要,她们就给你了,这乳,这腿,你拿去用就是了,你不会被拒绝。只要你不想到那该死的爱,事情就这么简单、便捷。不像她,你千辛万苦还不能得到。其实想想千辛万苦都为了什么?实质还不就是这?那些千方百计向女人献殷勤的男人,疲于奔命,其实还不是为了裤裆里的那个东西?看他们兜着那么大的圈子。我曾经有个邻居,操办婚事,被女方这条件那条件苛刻烦了,站弄堂口,戳着自己下身,骂:他妈的,还不都是为了这个。
  我叫了一个小姐。她比娜拉性感。这是肯定的,这是她们的资本。要是纯粹讲肉,比娜拉好的肉多得是。她一进包间就劈哩啪啦脱了起来,一边叮嘱我也快脱。我说,别脱。她很诧异。
  是的,不脱怎么能搞呢?可是在我的性幻想里,我还从没有期望过把一个女人脱光了搞的。小姐已经脱光了。她白刷刷像死猪肉的身体让我索然。我叫她重新穿起来。她犹疑地问:你搞不搞?
  搞。我回答。
  她穿上了。我把她抱住。只是抱着。她搞不懂我怎么了。她站着。我把脸伸过她肩头,贴在她耳鬓上。她没有反应,没有出声。而在娜拉,有一次,在我深夜离开她家,欠身在吻她额前时,忽然一阵冲动,在她耳鬓磨了一下,她蓦然发出一个不可名状的声音,一种颤栗,一种叹息,发自肺腑的,终于透出来的,带着疲乏。那声音我至今不忘。
  可是在这里没有出现。我为什么偏要希望出现呢?
  我要小姐发声。她茫然地把头仰后,看着我。我说,你叫。她好像明白了,发出了一声叫。很职业化的,让我失望。我就把手兜到她的衣服底下去,兜住她的乳房,希望以此激发她的感觉。我并不想动她,我对她的身体没有欲望。
  可是她叫得仍然没有感觉。
  她又把头仰后,看我。如果是娜拉,我相信她这时候是不会睁眼看我的,她的眼睛应该是闭上的,醉了似的,甚至稀哩哗啦全垮了。而小姐不会,她是在工作。
  我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能舍弃娜拉,就因为不能舍弃她那声音。那声音魂牵梦绕,折磨我,把你的心捣成烂泥。你会为她去献身。这就是爱和嫖的区别吧,就是情人和妓女的区别吧,就是感官和感情的区别吧,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重要的并不因为对方的硬件,而是软件,甚至是不可捉摸的感觉,那声叹息。
  我没有再让她叫。可是她好像摸到了路数似的,连声叫了起来。同时她伸手把我的东西抓住,紧密地扯着。我感觉到包皮很痛。我把她推开了。
  她说,没关系,没有动,怎么搞得起来?
  我说不要了。爱是不能做假的,男人阳痿,女人没有爱液,会痛。也许大家都这么做,可是我不行。因为要爱,所以我不行!我简直想哭。她仍然过来动我,我喊:不要啦!
  真的,我不想。如果是娜拉,即使没有碰她,我也会勃起的。这就是吸力吧。吸力?还有人相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吗?可悲的是我还信着。我还信着爱,我自觉得无比高尚。我甩下小姐,轩昂地走了出来,我听见后面她们在议论:哼,阳痿还这么神气?
  
  10
  
  大姥姥没了。
  说没就没了。昨天还在守贞操,今天就没了。
  我倒觉得这生命太长了,不知道怎么打发。娜拉却说。
  我知道她是指自己。是,假如像她这么折腾的话,这饱受折磨的一生真是太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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